“什么意思?”郭祥笑哈哈地问。
“你看你看,你这个人!”齐堆说,“这话就够明白了嘛!”
“你是不是说,以后有什么重要任务,叫我多想着你一点儿?”
“看,这话多丑气!”齐堆把两只手一摊,“你心里有数就行喽,干吗非把话说到这个家业!”
齐堆神情愉快,把烟头一扔,站起来说:
“咱们晚上再聊,我先照顾他们演习去!”
“你不是找我有重要的话么?”
“刚才不是说啦,”齐堆用两个手指头一摊,笑着说,“最重要的,也就是那么一点儿!”
郭祥笑了笑,又问:
“你给我捎的信呢?”
“是这么回事儿。”齐堆又坐下来说,“你妈叫我给你捎个信,说她身子骨挺好,叫你不要结记她。”
“我妈的身体是挺好吗,齐堆?”
“是很好,临来还跟我说了老半天话呢!”
“她的眼不大好使,”郭祥抱愧地说,“临走,我说给她买副老花镜也没有买。”
“杨大妈也叫找给你捎个口信,”齐堆说,“她正在家带头儿组织农业合作社哩。”
“什么,合作社?”
“对,就是咱们过去常说的集体农庄。”齐堆解释道,“自从你们走了以后,大妈可是苦恼了一个时期。她说,孩子们都到前线打仗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可该干点儿什么。以后县委指示她:试办合作社。这可投了她的心思,她就扑着这个目标儿,不顾命地干起来啦。这可是平地起凸堆,要从没有脚印儿的地方踏出一条路来。”
“你看,有们没有?”郭祥兴奋地问。
“难哪!”齐堆叹了口气,“咱村儿的情况,你知道。这事儿一提出来,就有好几个村干部抵抗。尤其是李能那小子。把大妈的头发都快愁白了。依我看,她这工作比打美国鬼儿还困难哩!”
一提起凤凰堡的情况,郭样顿时神色严肃,夹杂着一些愁容。停了半响才说:
“临来大妈说什么啦?”
“她怕你分心,叫我不要说这些困难。”齐堆说,“她叫我告诉你:不管怎么样,她要和群众一道把社办成。绝对不能叫村里的贫农、军属、烈属没有饭吃。她还说:孩子们在前线打仗流血,我就在后方办社会主义。我不能等孩子们回来,空着两只手儿去见他们!”
齐堆钻进坦克同他的战士们演习去了。郭祥一边看着战士们向坦克匍匐前进,眼前却不断浮现着杨大妈坚毅的身影。仿佛看见她穿着破旧的蓝布褂儿,披着满身风尘。正精神抖擞地行走在故乡的风沙里……
当朝鲜的山巅还留着积雪的时候,家乡的平原上,已经透露了早春的信息。
平原上,春天风大。往往黄沙漫天,有时候把窗户纸都刮得成了暗红色。村头上刚刚吐芽的柳树,院墙外结着密密红蓇葖的杏花,还有刚刚返青的麦田,全笼里在黄黄的风色里。
提起春天,人们会立时想起暖暖的风,细细的雨,红红的花,绿绿的草,平静无波的春水与和煦的太阳。多少年来,人们把春天比作软绵绵、懒洋洋的女神,仿佛她刚刚午睡醒来,带着一脸温柔腼腆的微笑。其实,生长在中国北方的人们,很难有这种体会。他们觉得,春天,倒更像是个远途跋涉的风尘仆仆的战士。不错,她有着女性的温柔,但是她却更具有着战士的灵魂。
春天,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很难讲。可以肯定,并不是柳绿花红的时候,而是比人们的感觉更早。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严冬,她已经在衰草的下面和枯枝的里层孕育着强大的生命;她已经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磨好了辉煌的长剑,束好了绿色的战袍。当人们远远望见河岸的柳丛现出一片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绿烟的时候,她已经不知经过多少次搏战了。至于芳草遍地,繁花似锦,不过是她献给人间的战果,却不是她开始来临的时日。
夺取阵地,要经过勇猛的冲击;巩固阵地,更要作顽强不息的战斗。尤其早春天气,这是春天的暖流同寒冬的余威相互搏战最激烈的季节。囡为严冬的余戚并不愿退出阵地,而春天却一心要占领人间。这时候,欲暖乍寒,忽晴忽雨,正说明它们的鏖战互有得失,胜负难分。在早春的夜晚,你听那彻夜不停的风声吧,一时高,一时低,一时传出千军万马的呼喊,一时传出鼓角的激呜,这就是对垒的双方进行着你死我活的反复的搏战。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