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在《志愿军》小报上看到过,是叫杨雪吗?”
郭祥心中一震,如果不是在首长面前,他很可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勉强回答了个“是”,又低下头去。
“看来,你是很爱她的!”
郭祥点了点头。
“当然,你会很痛苦。”彭总说,“我们参加革命的人,许许多多同志都有过这种痛苦。拿我说,我的两个弟弟都让蒋介石杀了,我心里能不痛苦?长征以后,我们许多红军家属,都让国民党反动派斩草除根了,这些同志心里能够好受?可是有什么法子来医治这种创伤呢?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精力全部放在工作上、作战上,这样你的痛苦就减轻了。你钻到痛苦里就会脱不出来。我的体会,只有革命的胜利,工作的进展,可以弥补个人的伤痛。……
郭祥认真地听着,吟味着老一辈的生活经验。
“毅力也很重要。”彭总又继续说,“我这个人就是有股犟脾气,既吃了它的亏,也沾了它的光。我在湘军当兵,有一次派我当侦探,被抓住了,刑法很厉害,有一次实在受不住了,想承认,可是第二天又坚持起来,到底让我挺住了,最后闹了个取保释放。”
彭总说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郭祥也笑起来。
谈话结束时,彭总一直将郭祥送下山坡。一个摄影员正在山坡下徘徊观望,拿不定主意是否采取行动。平时彭总一直反对摄影记者给自己照相,他常常说:“你‘咔嗒’一下,得值几斤小米呀!”有时甚至会转过脸去,把摄影记者弄得很窘。所以摄影员犹豫了很长时间,没有敢贸然走山坡。谁知这次不同,彭总面含笑容,远远地就跟摄影员打招呼说:
“小李,来给我俩照一个吧!”
这时,小张正在旁边,看见彭总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就跟彭总开玩笑说:
“司令员,你不说‘咔嗒’一下几斤小米啦?”
彭总瞪了小张一眼,训斥道:
“乱弹琴!给英雄模范照相,我什么时候这样讲过?”
摄影员小李兴奋异常,用摄影记者才有的那种敏捷步伐跑过来!十分精心地给彭总和郭祥照了一张合影。
拍完后,小李与小张偷偷地相视而笑。
杨雪牺牲的消息,已由部队的政治机关正式通知了她的家属。凤凰堡的人们也很快就知道了。
这消息使凤凰堡的革命群众深为悲痛,而对阶级敌人则简直是一个难得的喜讯。
地主谢清斋得知此事,可以说比一般群众还早。因为他的反革命策略已经得到实现,他的侄女同村长李能不仅关系暖昧,而且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村中的各种消息,包括农业社甚至党内的各种争论,各项工作措施,都能早早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思想和意志也能经常地和及时地在社委会、支部委员会中通过李能反映出来,不过改一改名词和说法罢了。
凤凰堡的阶级斗争,已经进人了短兵相接的阶段。
这天,当谢俊色把杨雪的牺牲告诉家里,谢清斋全身都感到舒畅,他往躺椅上一仰,拍掌大笑说:
“又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
“都炸成肉酱才好哩!”那谢家婆,两个肉眼泡也笑成一条缝了。
“这就叫:不是不报,时辰不到。”谢清斋拉着长声说,“我早就说过,白分人家的土地,天老爷是饶不过的!”
“你也别忒高兴了。”那婆娘抬抬木瓜脸说,“眼下咱们还不是照样受制!”
“你别急嘛,咱们一步一步地来。”他低下秃脑瓜想了一阵,压低声音说,“我瞅准了,这当儿,那臭婆子心里不定多难受哩,就抓住这个机会来打击她!叫她不死也脱层皮!”
‘也不那么简单”俊色腆腆她的大肚子说,“那臭老婆听说她闺女死了,泪都没滴一滴儿。还跟人们说:‘我闺女在朝鲜牺牲得值!要退回几年,我也报名到朝鲜去!”
“你别听那个。那是装英雄叫人看的!”谢清斋把小兜兜嘴一撇,“以前金丝的男人叫日本洋狗啃了,她当着人就没有流一滴泪,还带着笑跟人说话呢,可是家去把门一插就哭个没完。……再说,这闺女是臭老婆的心尖儿,她怎么会不心疼,这机会,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呵!”
那谢家婆娘抬抬肉眼皮,说:“有什么办法没有?”
“办法有的是。”谢清斋得意洋洋地一笑,“不是吹的,我这脑瓜特别灵,只要略微一转,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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