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从躺椅上起来,迈着小短腿走到门外像老鼠出洞一般看看左右没人,就进来压低声音说:“现在不是正秋收吗,瞅个空儿,把社里的粮食,偷着背上两口袋藏在那臭婆子家里,她就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那叫谁去?”俊色望着他叔。
“谁去?当然是叫大能人找人去。”谢清斋说,“我们一露头儿,不就露了馅儿了。”
“不知道他肯不肯办?”
“他咋不肯?”谢清斋说,“这次入社,把他的三条大骡子一牵,就像刻了他的心似的,把臭老婆早恨透了。趁机会把社搅散,我看他乐意干。再说,你现在同他那关系,”他睃了一眼俊色鼓起的肚子,“他也不敢不肯。他要敢说半个不字,你就对他说,你准备到县里去坦白,看他勾结阶级敌人该当何罪?——你说他敢不敢?”
“你可真是个老狐狸!”俊色咬着她那细长的辫子笑了。
谢清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睃了睃她的大肚子,有些不满地说:
“俊色,你可千万不能懵头转向呵!我原来叫你拉他,是为了给咱家报仇,是为了改变咱的成分,入了党把权抓到手里,并没有说要搞真的。没想到你弄成这样,连门也出不去!等办了这件事,还是把肚子里的东西打掉才好。”
“叔!你咋说起这话?”俊色伤心而又气愤地说,“我弄成这样!是为了谁?到这会儿又怨起我来,这拉人的事就那么容易?”
“算了,算了!先不说这个。”谢清斋摆摆手说,“还是把刚才说的事儿,快快办吧!”
果然,几天以后的一个早晨,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件。
正当凤凰堡这个艰苦创业的小社,迎接第一个金色的秋天,社员们喜气洋洋准备分取劳动果实的时候,人们发现社里少了两口袋谷子。看场的又正好是大妈的儿子大乱和另一个社员。他们说,夜里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打了个盹儿……
场上乱哄哄地挤了很多人。有本社的社员,也有本村的群众。社里的干部,差不多都在场。只有小契几天以前就到县里开会去了。
今春以来,创业的艰难和党内外复杂而激烈的斗争,使得大妈一下子老了几年。她现在变得又黑又瘦。当她的心正在承受巨大的悲痛时,今天又出了这事,急得像着了火似地指着大乱骂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是咱们社头一个收成,哪儿睡不了觉,你跑到这儿来睡觉了!”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大乱嘟嘟嚷嚷地说。
大妈见他还嘴,更加有气,顺手抽了根棒子秸要打,被众人拦住。李能蹲在那儿摆摆手,说:
“算啦,算啦!打孩子能解决多少问题?”他接着冷笑了一声,“我就纳闷儿:咱们这儿是老解放区,好多年没出这种事了,怎么成了社倒出些稀罕事儿?
大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有接话,他悠闲地吐着烟圈儿,又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平常是怎么跟群众讲的?建社的优越性呀,共同富裕呀,夺高产呀,结果粮食还没分就丢了,大伙儿生产的还不够偷的!”
“李能,你可不能这么说。”大妈尽力地按往火气,“这建社是走社会主义道路。个别坏人偷东西,我们要严肃处理。怎么能硬拉到一块儿?
“反正我不背这个黑锅!”李能说,“问题查不出来,咱们人人有分,特别是咱们这些当干部儿的!”
“你看怎么个查法?”
“搜!”李能站起来大声说,“咱们挨家挨户地搜!”
群众一听也恼了,乱纷纷地说“搜就搜吧,谁怕这个!”
“搜不是好办法。”大妈沉吟着说,“我们应该慢慢调查。”
“肚子里没病,就不怕吃冷黏糕!”李能扯着嗓子叫,“我是副主任,先搜我那儿,我不怕搜!”
“你不怕,别人就怕啦?”杨大妈气愤地说,“要搜,就先到我家去!”
李能巴不得大妈说出这话,心中暗暗高兴,但嘴里却说:
“这怎么行!你是模范,还是先搜我好。”
大妈不理他,在前头领着向自己家里走去。李能紧紧跟在后面。众人簇拥着来到大妈的小院里。这时又来了一些看热闹的,挤了满满一院子人。
“婶子!”李能奸笑着说,“今天咱们是为了弄清问题,可不是故意给谁难看。”
“你就开始搜吧!”大妈把头一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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