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仆跳下车,赶过来说:
“老邓呀,你看这天气黑得很呀!”
邓军也跳下车,望望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连微弱的星光也隐没了。莫说坐在驾驶楼里,就是对面也看不见人。
“老邓!”周仆说,“你看这样子还能赶到新成里吗?”
“到个鬼!”邓军没好气地说。
“我看咱们开灯干吧!”周仆提议说,“现在的根本问题是争取时间,失掉时间,也就没有意义了。何况,这样子很容易出事故呀!”
邓军立刻表示同意,其实他早就憋不住了。
命令传下去。在盘旋的山道上,车队立刻像一条蜿蜒的火龙急速奔驰。在轰隆的马达声里,你简直可以听到司机的欢腾的心声。邓军的脸色也显得开朗起来,他拍拍腿说:“哼,像这样子,还有一点机械化的味道!”
汽车一气赶了20公里,下了高山,转到一座狭窄的峡谷里。公路两旁仍然是络绎不绝的北撤的人流。
陡然间,人群乱了,纷纷离开公路,向山根乱跑,一边向汽车摆手:
“边机一索(朝语:有飞机。)!边机一索!”
接着,车上的参谋们急促地敲打着司机棚顶。这是事先规定的发现敌机的信号。
附近的几辆车立刻停车闭灯,可是前面的汽车,大约没有听见,仍然继续开灯行进。
邓军立刻下车,命令参谋们鸣枪告警。连发数枪,前面灯才闭了。
邓军正要等敌机过去,继续开进,可这时,接连有好几发红色的信号弹从山后直射天空。
人们一片乱嚷:
“特务打信号了!”
“特务打信号了!”
“这些龟儿子!”邓军狠狠地骂了一句。
时间不大,敌机就在头顶上盘旋起来,发出沉重的隆隆声。紧接着,投下了一长溜照明弹,飘飘下坠,把整个峡谷照得明晃晃的。长长的车队,已经完全暴露在亮光之下。
在这紧急时刻,邓军看见战士们仍然稳坐在车上,竟没有一个人乱动,心里暗暗高兴。遂即让司号员吹号,命令各营连防空,战士们才跳下车,向山脚跑去。
邓军和周仆最后缓步离开公路,刚刚登上一座小山,从天空里咕咕咕,一串火溜子下来,前面一辆汽车被火箭炮击中,烟火升腾直上天空。几架敌机见得着了好目标,大肆轰炸起来,又是打火箭炮,又是扔汽油弹,小小一条峡谷,顷刻间烟火弥漫,整个峡谷都烧红了。
敌机整整轰炸了半个多小时才走。许多车辆已被击中起火。各营长都来请示行动问题。
邓军按捺着满心痛楚,说:
“老周呀,我不知道你的意见怎样,我的决心是:汽车没有炸坏的,仍旧乘车开进;其余的,立即丢下汽车,以急行军的速度徒步行进!”
“我完全同意!”周仆坚定地说。
邓军得到政委的支持,又把那支独臂猛地一挥:
“就这么办!”
时间不大,在弥漫着烟火的公路上,这支在中国大地上南征北战的部队,又迎着火光,迎着北撤的人群,在燃烧的土地上前进了。可以听到,前面是愈来愈近的炮声。
在北朝鲜的一处深山里,半山间有一座木屋。这座木屋被风雨剥蚀得成了灰褐色,就像使用了多年的木船,被搁置在山崖上。现在,彭总就正在这木屋里,背着手,踱来踱去。
这里是一座矿山。陈旧的木屋很像是矿山的办公处所。山下有一条小河,小河边有二三百户人家的一个村庄,大约是矿工们聚居的地方。由于战事紧迫,工人们已经撤退了,村子里显得十分空荡。从高山顶倾斜而下的高架矿斗缆线,上面挂着好几个运送矿石的吊斗,此刻一个一个地停在半空中。彭总踱着步子,有时在门口停住,望望山下空虚的村庄和空中凝滞不动的吊斗。尽管他一生饱经忧患,在战地看见过无数惨象,但今天看到这些,还是觉得心头沉重。
自从他奉令入京直到今天,才不过十多天的样子,脸上已经明显消瘦。这是由于过度的思考与紧张的活动所致。10月8日--也就是他被任命为志愿军司令员的当天,他就飞到了沈阳,第二天就召开了高级将领的会议;随后又乘火车赶到了安东,对各作战师的干部,做了动员和部署。11日的晚上,他就飞回了北京,亲自向毛主席作了汇报。12日一早,他连口气也没喘又飞回沈阳,接着又乘火车到了安东。这时候,他本来可以在江边稍事休息,可是考虑到朝鲜政府希望我迅速出动的要求,为了早一点同金日成首相取得联系,也早一点了解前方的情况,他就在部队出动的前一天--10月18日黄昏出发了。前面由朝鲜外相乘坐的一辆华沙牌小轿车引导着,他同一个秘书和两个警卫员共乘一辆小吉普,后面跟着一辆中卡和一辆卡车,由参谋长带着一部电台和工作人员乘坐。就这样,在暮色苍茫中踏上了朝鲜的土地,沿着山间公路向前驰去。前天上午,赶到了一个僻静的山村,在路边一所农舍里会见了金日成首相。在这次历史性的战友的会见中,他们交谈了当前的战况和作战方针,以及成立联合司令部的问题,以后就转移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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