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小木屋里,他已经整整等了一天。此时,可以说他正经历着一种少有的焦急心情。因为敌人是机械化部队,进展相当迅速,而我各路大军却是徒步行军,前进得相当迟缓。据昨天了解的战况,我军秘密渡江的当天,美第八集团军已经攻占平壤。随后,麦克阿瑟乘坐专机,亲自指挥伞兵部队于平壤以北距中朝边境80英里的肃川、顺川降落,以截击朝鲜人民军的后路。按照预定计划,我军本来企图在龟城、泰川、球场洞、德川、宁远、五老里一线构筑防线,阻住敌人,现在看很可能做不到了。另外志愿军的指挥机构和新任命的几个副司令员,正随同部队一起行动,还不知何时来到。还有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也使彭总心中不安,就是那辆携带电台的卡车,掉队了。开始还以为很快会赶上来,谁知过了一天多还渺无踪影。彭总的脸就沉下来了。
现在,这个指挥部的全部人马,就是一个秘书,两个警卫员和一个朝语翻译。为了保密,他们都已换上了朝鲜人民军的军服。警卫员小张正在木屋外的一棵大松树下烧水。新调来的警卫员小崔,是延边朝鲜族的一个青年战士,在旁边帮助他。从沈阳带来的一个很精致的煤油炉子,冒着蓝色的火苗,营营地歌唱着。秘书林青坐在松树下的一块大青石上,望望彭总的脸色,心里也不安起来。他长时间地凝望着山谷入口的地方,希望先头部队和载着电台的汽车能够奇迹般地出现。
白铁壶在深秋的寒风中冒着白汽,水开了。小张把祖国带来的饼干,还有特为彭总烤的馒头干拿出来,一而嘟哝着说:“早知道是这环境儿,从沈阳多带点东西来该有多好!”林青怕彭总听见这话,瞪了小张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到木屋的门口说:
“老总,已经九点多了,咱们开饭吧!”
彭总哼了一声,依然继续踱来踱去。
林青见彭总不动,又催了一句,彭总才慢腾腾地走出来,坐在那块大青石匕。小张早把他那个使用了多年的旧茶缸刷洗干净,给他泡了一大缸子湖南绿茶。他随意吃了一块馒头干,就不吃了,只是一味地坐在那里喝茶。
这林青很能体察彭总的心理,一看他那两道浓眉几乎挤到一起去了,立刻宽解地说:
“我看电台可能很快就会上来。”
“本来昨天就该赶上来嘛,乱弹琴!”彭总不高兴地说,两个倔犟的嘴角也深深地弯了下来。
“很可能是走错路了;他们没带向导,又不懂话。”
彭总没说什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喝了几口闷茶,又说:
“给两个团配了汽车,他们也该上来了嘛!”
这时有机群正从西面上空掠过,林青朝上一指说:
“就是有汽车也不行啊。白天不能走,晚上不敢开灯。也许还不如走路快哩!”
这时,金日成首相的指挥部派人送来两大草袋大米和一份特意用汉文书写的敌情通报。林青看着那份通报,不禁眉毛一扬几乎惊叫起来:
“哎呀,怎么到了我们后边去了?”
彭总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指挥部表现出这种神态,他瞪了林青一眼,然后戴上老花眼镜,接过通报看起来。原来各路敌人都已经接近或越过了我们准备修筑防线的地区,尤其是西线东路的伪六师,已经越过熙川、桧木洞,正向楚山前进。他要过林青口袋里装着的那本袖珍地图一看,果然这路敌人已经到了现在指挥位置的右上方了。其他各路敌人也都逐渐逼近。
他再一次地陷到沉思里。过了半晌,他把地图交还林青,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沿着一条山坡小道向上走去。林青一看彭总要上山,知道他心里着急,也不敢多问,就向小张使了个眼色,同小张一起,在后面紧紧跟上。
这时已是秋末冬初,浓艳的秋色已失去了昨日的光泽;加上暗云低垂,西风凄厉,更增添了一片萧森之气。山径上全是一层层的落叶,已由嫣红色变得紫郁郁的。树上的叶子还没有落净,一阵风来,飘飘飒飒,就像急雨一般落到地面。但是,在这暗淡的图画中,仍有一些灌木,密密地长着金灿灿的叶片,十分鲜亮,就像迎春花一般摇曳在秋风里。
彭总踏着厚厚的落叶在山径上走着。论爬山,在他年轻时那是没有比的;即是现在年已五十有二,这个征战半生的人,仍较常人为快。林青和小张在后面跟着,并不显得多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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