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总上到山顶,向南一望,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原来山下自南而北一条公路,断断续续都是逃难的人群。他们大部分是身着白衣的农民,有的牵着耕牛,有的赶着牛车。老老小小,走得十分迟慢。仔细看,也有不少城市打扮的人羼杂其间,很可能是从平壤等大城市撤退下来的。彭总看到这般情景,不由暗暗担心:目标这样大,如果敌机一来可怎么办!……正沉吟间,只听小张喊了一声:“敌机!”彭总举头一望,只见两架野马式战斗机,从山后像贼一般突袭过来。人群顷刻大乱,纷纷向公路两侧奔逃。可是公路上有一个人,好像吓傻了,他左盼右顾,只是站着不动。这时那两架野马式已经对准公路自南而北得意洋洋地扫射起来。公路上卜卜卜卜腾起一溜烟尘,烟尘过后,那个人已经倒伏在公路上了。彭总要过望远镜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壮年男子背着一个白发老翁,他们一起倒在黄土公路上,身旁流了一大摊血。
“这些狗娘养的!”彭总把望远镜递给小张,望着远去的敌机狠狠地骂了一句。小张望望彭总,见他的眼睛浮起一层微红,两个嘴角也搭拉下来。再看看望远镜接触眼圈的地方,湿漉漉的,似乎有泪水流过的样子,就掏出手帕来悄悄拭去,没有作声。
彭总转身向北望去,在公路的尽头,依然是连续不断的逃难的人流,连部队的影子也没有。面对着这样紧急的情况,他只好望着连绵的云山兴叹。
“我看老总还是回去吧!”善知人意的林青劝慰地说,“我一再计算,那个配备汽车的先头部队,至迟今晚也就到了。”
彭总依旧望着北方,没有作声。
“要不,这样--”林青笑着说,“首长先回去,我在这里望着;部队一来,我就去报告,也不误事。”
说到这里,彭总才勉强点了点头,缓步向山下走去。
果然,林青的计算不差,黄昏时分,第五军的先头团--邓军的团队已经开到。林青带着邓军来见彭总。邓军听说是去见一位首长,却不料踏进木屋一看,原来是彭总坐在那里。他不由自主地要举起右臂敬礼,肩膀只动了一动,才意识到自己旱已失去了右臂。他似乎带着几分抱歉的神情行了一个立正注目礼,凝望着彭总。
“这是第五军的先头团团长邓军同志,他们的部队已经开到。”林青高兴地介绍说。
“好,请坐,请坐!”
邓军的到来,显然使彭总喜出望外。他站起身来,满脸都是笑容,正要上前与邓军握手,才看出只是一个空空的袖管,就握住他的左手,亲热地说:
“怎么,你这个独臂将军也上阵了?”
邓军像小孩似地羞涩地一笑。
彭总等邓军坐定,见他多少还有些拘谨,就笑着说:
“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不,”邓军说,“长征路上,行军的时候我见过您;打兰州以前,我还听过您的动员报告。”
“你也参加打兰州了?”
“我这只膀子就是在那里丢的。”
“噢!”彭总回忆着说,“那个仗你们打得不错。我听说有一个团长很能打,就是爱跑到前面去打机枪,后来还负了重伤。……是不是就是你哟?”
邓军红着脸笑了。由于他的面色过黑,那阵红潮也不大看得出来。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彭总宽慰地说,“如果你们再不来,可就误了大事。”
他说到这里,又问:
“不是给你们派了几十辆汽车吗?”
“差不多都让飞机给炸毁了,”邓军有些抱愧地说。“以后我们就徒步行军,战士们背得太重,加上粮食和干粮,总有五六十斤。”
彭总“唔”了一声,半晌没有言语,停了一会儿才说:
“确实苦了那些战士们。……一个没有制空权,就带来了一系列困难。归根结底还是国家太穷哟!”
说到这里,他瞅了邓军一眼,又问:
“部队的情绪怎么样?”
“清绪蛮好。”邓军欣然回答。“不过,认识也不一样:一些人在国内打胜仗打惯了,把美军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些人又因为同美军第一次作战,觉得心里没有底。个别怯战的人也有。”
“要特别加强政治工作,来发挥我们的优势!”彭总语气很重地说。“现在情况十分紧急。有一路敌人已经到我们后边去了。你们的任务没有变,要尽快插到龟城。如果龟城已经被敌人占领,你们就在龟城以北构筑阵地,来掩护后面的部队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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