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哈穆这才蓦地想起,今天是他的远房兄弟艾拜杜拉举行婚礼的日子。
“对,您说的正确,我就是差点忘记了。”伊力哈穆谦和地笑了。然后,他打趣道:
“我不像你们这些未婚的年轻人:对于旁人的婚事是那么关心,那么有兴趣,耳朵那么长……”
伊力哈穆的话引起了又一阵哄笑,姑娘们嬉戏地嗔骂着他,同时,给他腾出了位子。伊力哈穆一跃上了车。懂人意的白马不等吆喝,立即放开了四蹄,拉动满载欢笑的四轮车,向前奔去。
在颠簸摇荡的四轮车上,伊力哈穆想着艾拜杜拉的婚事,这个瘦瘦的姑娘说他是“官僚主义”,这个帽子是扣对了,他由衷地服气。问题还不在于他一时没有想起这帮人是去参加婚礼的。“官僚”就“官僚”在他事先竟对他们的爱情一无所知。而艾拜杜拉是他的兄弟,是他最亲近的同志,在他的眼睛里,艾拜杜拉的心好像是水晶做的,从来没有保留,没有遮掩。然而,这一次,他的心事却埋得这样深……今年春天,艾拜杜拉到他家帮他修廊檐,然后,他们一起吃了饭。吃罢饭,米琪儿婉还在刷碗,艾拜杜拉叫了一声:“哥,姐……”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但他还是清清楚楚地说了下去,“我要成家啦!”
“谁?”米琪儿婉马上微笑着抬起了头,妇女们听到了这样的事情总是特别热情而且喜悦,不等艾拜杜拉说话,她问道,“是不是特克斯县你那个舅舅的小女儿?”
“舅舅的小女儿”他们是见过的,稀疏的黄头发,红扑扑的脸,非常动人的面颊上的酒靥。前不久似乎有人来说合他们的亲事。
“不是。”艾拜杜拉摇着头,连忙否认。
“那是……”米琪儿婉不明白了。
艾拜杜拉用手指了指,表示就在他们的隔壁。
“吐尔逊贝薇!”米琪儿婉惊喜地欢呼。
“不!”艾拜杜拉低下了头。
米琪儿婉的脸上现出了惶惑的表情,小伙子的心上人是谁?她怎么能像一个笨孩子猜谜语那样地瞎猜乱碰呢?她尴尬地、抱歉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如果说开始时他也同样有点迷惑,这时,伊力哈穆已经知道是谁了。但是他仍然摆脱不了由于意外而一下子不敢肯定的心情。他们俩是多么地不相像啊。艾拜杜拉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甚至向伊力哈穆也隐瞒着心头的秘密呢?这是合适的吗?后果将是美满的吗?这是一时的热情还是业已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验、经过亲人和好友的商量、建议而最后得到了支持和认可的婚姻呢?
米琪儿婉也明白了。虽然她拼命地克制自己,但是,她仍然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讲出了名字:
“雪林姑丽!”
于是艾拜杜拉抬起了头,他说:“嗯。”他兴奋地、期待地、又是像小孩子一样老实地看一看米琪儿婉,再看一看伊力哈穆。他们也含笑望着他。但是,他需要的是更强烈得多的赞许,他催问道:“哥,姐,你们说话呀,行吗?”
艾拜杜拉的信赖的目光鼓励了米琪儿婉。米琪儿婉本来就是个不会说假话的人,何况对弟弟,她迟疑地问:“好像她比您还大……”
“不,我们同岁。”
“她结过婚……”米琪儿婉没有再说下去。伊力哈穆用目光止住了她,同时,她也看到了她的这话引起了什么反应,艾拜杜拉的目光变得何等冷峻了……
“这难道是她的过错?”艾拜杜拉咬着嘴唇,压低了声音说。他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眼角溢出了泪水。
还有比艾拜杜拉本人更有说服力的吗?伊力哈穆夫妇的犹疑和保留刹那间便烟消云散了。他们分享着他的激动和幸福,他们向他祝贺。米琪儿婉的一句话更是彻底扫尽了艾拜杜拉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愠恼,米琪儿婉说:
“我所以那样说,是因为再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去伤害雪林姑丽的心……”
……但是,这件事在伊力哈穆的心目中,似乎仍然包含着那么一粒沙子。他想起了两年多以前的那个天色微茫的清晨,额角上沁着血痕的雪林姑丽,他想起了泰外库。是他支持了雪林姑丽的离婚的要求,并且亲自与泰外库谈了话,是他找大队的文书兼民政干部给他们开了去公社办理手续的介绍信……如今,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弟弟艾拜杜拉娶了雪林姑丽呢?但是,又为什么偏偏不能、或者不应该是艾拜杜拉呢?也许,他的这个顾虑是很没意思,完全不必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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