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风景(260)

2025-10-10 评论

    火扑的一声烧着了,姑娘站起身来,转过了头。伊力哈穆看到了那轮廓分明、肌肉紧凑、颧骨略高、肤色微黑的脸,那深邃的眼睛和好像削出来的端正的、大而有力的鼻子。这是一张舞蹈演员的或者体操运动员的面孔,这也是一张端庄而骄傲的面孔。她就是爱弥拉克孜。
    “爱弥拉克孜姑娘克孜即姑娘之意,但爱弥拉克孜里的克孜,已成为她名字的一部分。,这是您吗?您在吗?好久不见了啊!”
    “伊力哈穆哥,您好,还能不在吗?瞧,我来了噢。我们大队的链霉素用完了。公社卫生院里库存的还多,电话里院长答应调给我们一些。今天,我来取药的,顺便把泰外库借给我用的手电筒还给他。”爱弥拉克孜向伊力哈穆简练地,却又是多余地说明着。
    “您没有回家吗?”
    “今天怕没有时间了。”爱弥拉克孜的眼睛凄苦地一眨,眼角上显示了细细的鱼尾纹,很快又恢复了她那种独有的既和蔼又冷淡的表情。她向泰外库说:
    “您不应该一气添那么多柴。堵住了烟道,还怎么烧得起来呢?那么,它现在烧得正好,再见,泰外库哥,谢谢您借给我的电筒。再见,伊力哈穆哥,时间到来的时候在这一段和本书其他地方,有许多对话取自维吾尔语的直译,以便读者更多地了解维吾尔人的语言逻辑、感情和心理。,请您到我们那儿去玩。”说完,爱弥拉克孜扶一扶头巾,转过了身去。说话的时候,她的那只没有手掌的左手一直插在上衣兜里,更显出一种高傲的神情。她走了,有一会儿依然可以听到她那轻盈而又麻利的脚步声。
    “怎么连一声再见也不说,也不送送你的客人啊!”伊力哈穆提醒着。
    泰外库迷惑地看了伊力哈穆一眼,答非所问地说:“这个房子里的烟太大了,又乱……”
    伊力哈穆看了看四周。作为一间单身汉的住房,泰外库料理得还是过得去的。水桶上盖着盖,面粉口袋拧着口,清油和醋瓶子挂在墙上,茶罐和盐罐放在壁橱里。各就各位。只是地好像刚扫了一半,扫把倒在干净和尘垢的分界线上。
    伊力哈穆把铁锨把子递给了泰外库:“给。再找个碗碴子刮刮,用起来就顺手了。”
    “那好。昨天上午去木匠房开票,还没买上。”泰外库接过了锨把子,放在一边,仍然坐着不动。
    “你还没有吃早茶吧?”伊力哈穆问。
    “呵,这就,这就。”
    伊力哈穆笑了笑,熟悉地从悬挂在房梁上的、放东西的木板上取下一个大搪瓷缸子,从壁橱的茶罐子里抓了一把茶叶放到了缸子里。泰外库这才起身走过来,接过缸子。伊力哈穆打开灶上的锅盖,里面的不多的水已经开了。泰外库拿起葫芦瓢从锅里舀起了一瓢水,倒向茶缸里。他心不在焉,倒得太多了,还没有沉下去的茶叶随着水溢到了外面,落到了地上,伊力哈穆喊叫了一声他才停下来,顺手把瓢里的剩水泼到了门旁。
    泰外库把缸子放在灶口前,两眼盯着爱弥拉克孜给烧起来的炽热的火。
    “你什么时候借给她手电了?”伊力哈穆随口问。
    “谁?她吗?是上个星期天。夜晚。路上有两个流氓跟她捣乱。”
    “她现在情绪好了吗?”
    “情绪?谁的情绪?我哪里知道?”
    “真是个出色的姑娘。”
    “……”
    “昨天,是你给尼牙孜宰的牛吗?”
    “没有,什么,是的。库瓦汗叫我去宰的。”
    “他的牛有病吗?”
    “牛有病?我哪里知道?有我什么事……这还有一些煮熟了的牛肉呢,伊力哈穆哥,您吃不吃?”
    “谢谢,你请,我刚吃过东西,你呆会儿去劳动吧?”
    “劳动?当然了,还能不劳动吗?”泰外库的回答怔怔磕磕,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活泼跳跃的火焰。
    看来,不是谈话的时候。也许,是爱弥拉克孜的到来使大个子心慌意乱?也许,这个兴趣多变主意也多变的孤儿又在迷住了什么新事业?好吧,让他出一会儿神吧,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时间不早了,喝了茶快去工地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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