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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干吗去了我们等你们这半天是不是宝康又教人家怎么写小说去了作家就会来这套。”
在街口,马青冲刚赶上来的宝康和林蓓嚷。
“没说这个没说这个,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走得慢点。”
“林蓓你小心点,宝康不是好东西,你没听说现在管流氓不叫流氓叫作家了吗?”
“赵老师他们呢?”
“等你们老不来,去逛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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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货商店皮鞋柜台前,赵尧舜反剪着手边走边弯腰细细看着每只造型不同的鞋。和身后两步远跟着如同保镖的于观、杨重说着话。
“你们平时业余时间都干些什么呀?”
“我们也不干什么,看看武打录像片、玩玩牌什么的,要不就睡觉。”
“找些书看看,应该看看书,书是消除烦恼解除寂寞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
“我们也不烦恼,从来不看书也就没烦恼。”
“烦恼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一点烦恼没有也未见得就是好事——那不成了白痴?不爱看书就多交朋友,不要局限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有时候一个知识广博的朋友照样可以使人获益匪浅。”
“朋友无非两种:可以性交的和不可以性交的。”
“我不同意你这种说法!”赵尧舜猛地站住,“天,这简直是猥亵、淫秽!”
“您说的极是。”
“杨重。”
“谁叫我?”杨重回头,看到对面柜台后一个女售货员在冲他微笑,走过去,立刻又满脸堆笑地大声喊于观:“过来,瞧咱们碰见了谁?”
女售货员笑盈盈地看着于观:“都把我忘了吧?”
于观也微笑起来,“没忘,想起来了,你就在这工作呵。”
“可不就在这儿,你要买手绢吗?”
“不买,谢谢。你好吗?”
“挺好。那个小马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他好吗?”
“都好。你还和那个什么人谈恋爱呢?”
“是呀,我们都快结婚了。见到你们真高兴,我现在还老想着那天的事。杨重,后来我还给你打过电话。”
“我怎么没接到?我每天都在呀。”
“谁知道?我老想去找你们玩,又不好意思,就老没去。我想你们大概早把我忘了。”
“怎么会?来吧,我们也老念叨你,还说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
“真的?真这样我就去,我觉得和你们呆在一起特愉快。”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离开手绢柜台,于观问杨重。
“我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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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您怎么就不理解女儿的心呐!”扎着马尾辫,穿着工装裤白球鞋的林蓓从坐在纸板沙发上戴着花白发套脸上画着皱纹的“老太太”身边急速跑开,在台口冷丁站住,追光打在她身上,她面对脚下黑鸦鸦的观众,慢慢抬起头,深情地望着半空,一字一句地念:“我们是新一代的青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
“可妈妈是爱你。”
“卢梭是怎么说的?”林蓓一拧身,伸着脖子冲“老太太”嚷,“你要那么多东西干吗?你把它搁哪儿?”
“老太太”噌地站起来,回嚷:“布里南怎么说的?‘结婚的美妙之处在于它能使一个人独处时也不感到孤独。’斯特里马特怎么说的?‘草地上开满鲜花,可牛群来到这里发现的只是饲料。’”
“塞万提斯怎么说的?‘我从不把鼻子插到别人的稀粥里,因为那不是我的麻酱花卷儿。’罗兰怎么说的?‘自从她的体重达到140磅那天起,一个女人生涯的主要刺激就在于发现比她更胖的女人。”
“毛主席怎么说的?‘莫怕莫怕——有我呐!’”
“一个背老太太过河的小伙子怎么说的?‘您舒服了,我可是嘛也看不见了。’”
台下掌声一潮高过一潮,甚至演员念完了台词也仍有那么几个人拼命鼓掌、喝彩,“妈妈”被掌声鼓得惶惶的,悄悄问“女儿”:“这两天有地震预报么?”
“听说中国女排又赢球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强烈的阳光劲射每条马路、街角,繁茂起来的街树在热风中摇曳翻滚,绿得刺目,已经有人穿着短裤汗衫上街了,蝉鸣终日不绝于耳。
“三T”公司办公室里,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热风使每张办公桌上都落满灰尘,人们淌着汗把胳膊压在桌子上相互交谈。
“您说怎么办呀?我爱她她不爱我,可她明明该爱我因为我值得她爱她却死活也明白不过来这个道理说什么全不管用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男的不干活女的不让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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