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挑!挑到七十八十,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剩男!”
谭小雨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告诉他她“星期六晚上不值班。”
……
3.在长安街散步
戏散了。刘会扬、谭小雨随人流走出人艺剧场的大院门,该分手了。戏演了两个小时,两个人等于已经在一起坐了两个小时,但是就两个人的目的而言,这两个小时等于虚度。两个小时里,别人笑,他们就跟着笑,别人鼓掌,他们就跟着鼓掌,别人沉默,他们也沉默,戏里面到底演的什么一点不知道,全副精力都用在如何表现全神贯注、表现被剧情深深吸引——用在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上了。待到要分手时,才觉出了方才的愚蠢,心中都有些空落落的,都有些后悔,都想,若是能回到两小时之前,决不再表演“看戏”。
到底刘会扬是男的,一俟洞察到女孩儿内心,立刻抓住了时机。
“你往哪边走?”他问。女孩儿往东指了指。会扬道:“我家在那边。”那边是西。女孩儿没有吭声。这会儿由于没有话剧及周围观众的干扰,刘会扬头脑清晰多了,态度也因之果断多了。“我先送你!”
他先把女孩儿送到了距人艺剧场很近的东单小吃一条街的夜市,因为两人都“没吃晚饭”。他们在小吃一条街上喝了稠稠的紫米粥,吃了嫩嫩的烤肉串,再吃一个滚烫的豆腐蔬菜小炖锅,吃完喝完,自然而然地,沿着长安街向东走去。
正值夏末秋初,正值北京最好的时候,年轻男女并肩走在美丽的夜的长安街上,正好诉说。
“……他俩一个医生一个老师,都属于工作没有规律的那种,常常顾不上我,最后只好把我送寄宿小学,一星期回家一次。学校伙食不好,小孩子正长身体,我妈怕我营养不够,就每个星期三上学校给我送一次饭。于是,每个星期,从星期一进了学校门我就开始盼星期三,到了星期三从早晨起来就开始盼晚上,盼我妈来。我妈说到做到,不管刮风下雨,没耽误过。
“有一回,冬天,刚到冬天,那天先是下的雨,后来又变成了雪,是那种小雪粒儿,打到脸上都疼,特别的冷,路上到处是冰。晚上开饭的时候,老师叫我去吃饭,说这种天你妈不会来了;我说我妈会来,我妈说只要是星期三她准来,今天是星期三。老师叫不动我,只好随我去。我先是在宿舍里等,等到天完全黑了,同学都吃了饭回来了,我就到学校门口等,等到看门的老头都要锁大门了,锁了大门他就走了谁也进不来了,这时候我看到我妈来了,骑着个车子,两个车把上挂着东西,我就喊:‘妈妈妈妈你快点啊!’我妈答应着,使劲低着头——顶风!——往这边骑。到了宿舍,赶紧给我往外拾掇吃的,保温桶,保温饭盒,炖的鸡,烧的排骨,大米饭,都冒着热气儿。我吃的时候,她就坐边上看我。我说妈你不吃啊?她说我吃过了。到我吃饱了,她才把我吃剩的倒一块和和,稀里呼鲁全吃了。她根本就没吃过饭,下了班上菜市场,买了东西进家给我做,做得了就往学校赶,怕她女儿等的时间长了饿着,忙得唧里骨碌,加上路滑不敢骑快,哪里就有空吃饭了?……”
说到这儿,小雨的眼睛热了,就不说了。于是会扬主动找话来说。
“你妈妈怎么得的这种病?”
“类风湿是一种免疫系统的病。可我老觉着,她会不会是因为冬天骑车给我送饭——学校到家十多里路呢——冻的?……”
“既然是免疫系统的病,就不该是因为冻的……”
“刚开始我妈就是关节疼,腿还能走,手还能拿筷子,还能上班,慢慢地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了。全身关节都变形了,不能走,站都站不了,手指头伸不直,吃饭都吃不到嘴里去。……我现在几乎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梦到她,梦到她的好时候,给我送饭,骑着车子。在梦里我就喊她,经常自己把自己给喊醒了。……”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已忍了半天的泪,哭了。
会扬什么都没说,自然而然伸出一只手搂住了女孩儿的肩,此时此刻,谁也不觉着这个动作有什么突兀。……
终于还是要分手了,在谭小雨家的楼门口,小雨指点着黑暗一片的窗口告诉刘会扬哪个是她家厨房,哪个是她的屋,哪个是她爸爸的屋,这时会扬顺口问了一句:“你爸现在还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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