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说:“工作呀。跟我一个医院。哎,就在脑神经外科,你奶奶做颅脑手术的那个科。”
会扬愣住:“你爸爸是脑神经外科的谭——主任?”
“是呀。”
“你爸给我奶奶做的手术,是他救了我奶奶的命!”
小雨也很意外,“是吗?……那我爸认识你吗?”
会扬肯定地点了下头。
……
4.送不出去的两万块钱
那天,谭教授被手术室紧急叫去的那个星期天,就是因为了刘会扬的奶奶。当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的刘会扬得知脑神经外科大名鼎鼎的谭文冼教授要来,当即打电话让下属送了两万块现金过来,现金赶在谭教授到之前及时送到,但是,教授拒收,刘会扬走投无路,最后一刻,想都没想,突然,跪在了谭教授脚下。谭教授沉默片刻后收下了他的钱。但就在奶奶要转去普一科那天,他又让脑神经外科的护士长把钱还了回来。当时奶奶对会扬说:“再给他送一趟!……事前送,咱说实话,是收买,是对人的不尊重。他收了钱,就是救了咱的命,咱心里头也瞧不起他。这个,他肯定清楚。这种人,把名声看得比钱重。事后送就不一样了。事后送,送的是心意,是感激,是感情。谭主任应该懂。”
于是刘会扬拿着两万块钱寻寻觅觅地来到了脑神经外科的专家门诊室,那天谭教授出专家门诊。他坚持送钱除了奶奶说的那些个原因,还有他年轻人的实际打算: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哪怕仅是为了奶奶的病。按照时下的说法就是,这会是个有用的朋友。
谭教授的诊室人满为患。他一周只出这一次门诊,一次门诊只有十五个号,十五个号在挂号开始后的十几分钟里就能够一挂而空。都是些全国各地的危重病人,不少病人来不了,来的只是他们的亲属,无一不带着好几纸袋子在许多医院拍下的CT片,核磁共振片,还有病历,千里迢迢跑来北京,半夜三更排队挂号,只望能让权威的专家看一下片子,确一下诊,定一下能不能治,怎么治。可以说,凡到北京来的脑神经外科的病人,基本上都是一些绝望中的病人。诊室里除了病人,病人亲属,还有好几个进修医生,教授看片子,他们就也伸过头去看片子,教授做诊断,他们就拿出手里的小本子记。另有一个小女警察,仗着那身制服、可能也仗着年轻是女的,混了进来,两手展着一张片子,上身前倾立正着恭守在教授身后,只待教授万一偶尔回头看到了她,她马上见缝插针送上片子请专家看一眼,那是她母亲的颅脑片子,都说长了瘤,有说是纤维瘤有说是胶质瘤,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瘤,不同到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她得让专家看一下,哪怕早一分钟,否则,她那颗女儿心难以安宁。人多混乱比冷清有序要好,对刘会扬来说,所以当他扭开门进诊室的时候,居然就没有人轰他或问他什么。至于谭教授,这时眼里一向是只有病人别无其他的,非常专注,专注到这种程度:病人走了之后,常常他能记住的只是那人的病却记不起是男是女。刘会扬站在谭教授身后的进修医生的身后,拿着两万块钱,像那个小女警察一样,屏息静气伺机而动。
当时的病人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妈妈抱着,父亲在一边站着。孩子左眼闭着,右眼因眼珠子突出眼眶外而无法闭合,他软软的依偎在妈妈怀里,没精打采,只在谭教授伸手过去扒他眼皮时尖叫了一声,大约以为会给他造成疼痛,后来见没什么威胁,就再也没吭一声;坐的累了,就把细细的小手臂横放在谭教授的诊桌上,把头埋上去趴一会儿。谭教授拿起他的片子看,有时候两张一起对比着看,在他看时,孩子父亲就在一边说:“先是说左眼看不清东西,后来就一点也看不见了,最近发现这只右眼也不行了;一直发低烧,说鼻子痒。跑了好多家医院,后来哈尔滨的大夫说,到底做不做手术,还是上北京,上您这来看看再说。”
这期间谭教授不说话,不看他,只专注地看片子,进修医生也凑过头去看,年轻人没事干就也跟着看,那是一张张深浅不一的黑色片子,如同照片的底片。谭教授看完片子对母亲说:“把孩子抱出去吧。”待母亲抱孩子出去后他方对父亲道:“颅内鼻腔都有,眼眶里也有,做手术可以,但肯定拿不干净。手术最好的结果,拿掉一部分肿瘤,但是视力难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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