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那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在不算清澈的小月河岸边,那时的曹原还很清楚自己的一切,他很老实地回答:"现金只有十五万,瞎编了一项非专利技术作价三十五万,所以注册资本凑到了五十万。开始几个月钱烧得太凶了,现在刚刚基本控制住。"
女孩儿扭过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有点发毛,心里暗暗准备着承受随时可能袭来的更加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女孩儿悠悠地冒出一句:"你对谁都会这样回答吗?"
曹原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骗不过你。"
女孩儿也报之一笑,把大包托在手上掂了掂,望着远处说:"去买点东西吃吧。"
曹原的心立刻又揪紧了,答应着从基座上蹦下来,跟随女孩儿向前走。在一座木桥的桥头有一个冷饮摊,曹原赶紧先发制人地走过去,把"东西"限定在冷饮类,回头问女孩儿:"你想吃什么?"
"随便。"
曹原刚说一句:"哪有'随便'这种牌子?"不料卖冷饮的大嫂一边打开冰柜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要两个?"
曹原愣住了,女孩儿笑盈盈地等着曹原掏钱,曹原付了钱接过雪糕先递给女孩儿一根,然后端详着自己手里那根雪糕的包装,少见多怪地惊叹:"真有叫这个牌子的?!"
"想不到吧?就像你说的,你想到的人家早想到了,你没想到的人家也已经想到了。"
女孩儿这句话让曹原的心情又沉重了,连雪糕都有叫"随便"的牌子了,还有什么创意、什么点子会没人想得出来呢?
女孩儿好像能看透曹原的心思,一边吮着雪糕一边说着绕口令:"别人能想到你没想到的,你就一定也能想到别人没想到的。而且不仅是要想到,关键还要做到。咱们点菜时都会说'随便',我相信很多人都想到应该有道菜就叫'随便',但只有这家做出来叫'随便'的雪糕。"
曹原在品味雪糕之余也品味着女孩儿的话,他忽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大半年来他一直禁止自己享用雪糕之类对果腹毫无帮助的东西,更主要的是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入耳的话了。出自父母和师长口中的一律是规劝,这些话不能不听但又不能多听,听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这辈子惟有做个凡夫俗子混下去;出自其他相识的人口中的一律是空洞的鼓励和客套的抚慰,诸如"坚持下去总归就会好起来",似乎没能"好起来"就是因为没坚持下去而已;诸如"创业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似乎垂死的不是曹原的公司而是曹原自己;诸如"相信我,我看人很准的,你一定能成",似乎曹原所缺的只是精神胜利法,类似这些话只会让曹原越发绝望地认识到,他和他的九帮网与他们都是完全不相干的。
美国联合航空公司从芝加哥飞来北京的UA851航班抵达时,许克已经在2号航站楼的国际到港厅望眼欲穿地站了近一个小时。国庆黄金周已到尾声,大批返程客流把航站楼挤得水泄不通,湿热而污浊的空气好象粘在人身上。还好,乘客出来得很快,许克一眼就从人流中认出满脸疲惫的目标,高叫一声:"路先生!"
路先生抬起眼皮四处张望,目光触及许克时只面无表情地微微点了下头。许克挤过来从路先生手里接过行李车,路先生冷漠地扫他一眼,说:"讲过了不要你来的嘛。本来可以直接从里面转机去成都的,我就不用跑出来了嘛。"
许克赔笑道:"我听您说要等三个小时,就来陪陪您,不然您多闷得慌。"
路先生气哼哼地嘟囔:"也不知道行政部那帮女孩子犯什么毛病,给我订这么晚的航班,大概是最后一班飞成都的吧,我要去checkin那里看看能不能改签早一点的。"
许克一手推着行李车一手把路先生搀到旁边,不然他们就会随波逐流地涌向航站楼的出口。许克说:"您一定很疲劳吧,要不要先放松一下,去做个足底?"
路先生顿时眼睛一亮:"去哪里?就在这里?机场里也能做足底吗?"
"哪里有客户需求,哪里就有解决方案。"许克笑着把路先生引向电梯。
两人乘电梯来到地下一层,经过肯德基餐厅门口继续向里走,距离走廊尽头挂着灯笼的木门尚有几步路已经有迎宾小姐热情地冲他们微笑。许克先把行李车托付给小姐,然后问:"有没有条件好一点的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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