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棋(69)

2025-10-10 评论

    那天夜里蚱蜢在苦闷中打开了收音机收听音乐节目,恰好听见本地最著名的音乐人海鸟在流行歌曲各个领域侃侃而谈,海鸟富于魅力的声音在方圆只百里的高空中回荡着。海鸟说,痛苦是我创作的源泉。蚱蜢异常清晰地听见了海马的这番活,蚱蜢几乎在静夜里狂呼起来,海鸟,海鸟,蚱蜢默念着这个响亮的名字,从一千兆赫的隐形空间里看见了某扇金色的大门。
    太阳升起来了,蚱蜢开始了对海鸟狂热而漫长的追踪。
    蚱蜢坐在电台大楼外面的花坛上等着海鸟,花坛旁边还集结着一群少女,她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海鸟。
    海鸟终于从电台大楼里出来了,海鸟浑身上下果然充溢着一种非凡的音乐气息,他的脑袋像一只大鼓,他的身子像一把小提琴,他的两条胳膊像两支长笛,他的双腿则像两只谱架支撑着所有音乐,最令人眩目的是海鸟瀑布似的长发,无论是从长度、光泽还是气势上都使蚱蜢产生了天外有天的感觉。哈罗,海鸟随意地朝外面挥了挥手,那群女孩立刻蜂拥而上,把海鸟团团围住,许多粉红的小手伸向海鸟,许多纸片、手帕和T恤伸向海鸟,蚱蜢听见女孩们发出了狂喜或痛苦的声音。
    蚱蜢站在花坛边进退两难,他看见女孩们簇拥着海鸟朝一辆北京吉普走去,蚱蜢想他不能错失这个好机会,于是他冲了上去,在海鸟挤进车门时把一页纸塞在他手中,高声喊道,是我写的歌,歌名叫《头发》。
    海鸟接过那页纸签上名字,画了一只鸟,说,我珍惜每一个歌迷的厚爱,不管是女歌迷还是男歌迷。
    我不是歌迷,我不要签名。蚱蜢情急之下拉住了车门,他说,我们对音乐的理解是一样的,痛苦就是音乐,音乐就是痛苦,我想跟你好好交流一下,不,不是交流,我想拜你做我的老师啊!
    你别拉住车门。海鸟炯炯闪亮的目光扫视着蚱蜢的头发,忽然淡淡一笑说,我建议你以后别留长发,普通人留长发并不好。
    我说的不是头发,是一首歌,歌名叫《头发》蚱蜢仍然举着那页纸,是一首歌,我写的歌,蚱蜢高声叫道,你会喜欢的,你一定会喜欢!
    海鸟终于接过了那页纸,他对蚱蜢说,我会把它当成歌迷的一份爱,放心吧,我会好好收藏。然后海鸟把那页纸折了一下、两下、三下,折成一束花的样子朝车窗外挥了挥,拜拜,海鸟对那群女孩喊,我爱你们,永远爱你们。
    北京吉普在夜色中渐渐远去,蚱蜢骑着自行车追赶了一段路,突然意识到他是追不上海鸟的,没有说完的话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不管怎么样,海鸟毕竟收下了他的《头发》,蚱蜢后来在城市街道上横冲直撞、内心充满了振臂呐喊的激情,一支新的歌或者是两句新的歌词在他心中呼之欲出:——
    虽然你的头发比我更长
    我们的痛苦都是一米多深——
    蚱蜢坠入了一种真正痛苦的深渊中。海鸟突然从众多的崇拜者中间消失了。电台主持人在歌迷热线中告诉人们,海鸟去南方巡回演出了,过了一阵又有人打电话询问海鸟的行踪,主持人说他们与海鸟也失去了联系,海鸟的行踪一贯是保密的,喜欢他的朋友可以去购买他最新推出的盒带《爱情的坟墓》。
    蚱蜢买了一盒《爱情的坟墓》,他心存幻想地寻找着那首《头发》,但盒带里根本没有与头发有关的歌。
    有一天蚱蜢在一家花店前看见了海鸟的那辆北京吉普,几乎同时他看见海鸟和一个怀抱玫瑰花的女人走出花店,蚱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海鸟的瀑布似的长发没有了,海鸟剃了一个惊人的光头。蚱蜢来不及细想长发与光头之间的关系,他冲到海鸟面前大声说。海鸟,我可找到你了,这阵子你跑到哪儿去了?
    海鸟把怀抱玫瑰的女人送进吉普车后口过头说,要签名吧?有笔吗?
    不是签名,是《头发》,我那首《头发》你看了吗?蚱蜢喘着粗气说,你有什么感受?
    头发?海鸟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现在你们都喜欢留长发,那我只好剃光头啦。
    不是头发,是我给你的那首歌,你唱了吗?你喜欢吗?。你们用剪刀杀死了我的头发,那一句你喜欢不喜欢?蚱蜢急不择言地提出一串问题后突然呆住了,他发现海鸟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欣赏喜剧电影的观众,你没看那首歌?你把它扔了?蚱蜢盯着海鸟似笑非笑的脸,他的声音因过了冲动而颤抖起来,音乐就是痛苦,痛苦就是音乐,我们对音乐的理解是一致的,你怎么可以扔掉我的歌?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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