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你握着老板的手半天不放,哽咽得说不出话。
回到所里满头热汗,因为激动,苦不堪言,劳而无获,你结结巴巴,表述不清,结果没等说完经理就不耐烦了,你来干嘛来了,给我上课来了?钱,钱,我说你拿回多多少钱?这样不行,你大声说,我一家也没拉到!你才跑了多少家?我没数,不过怎么也有一百多家了。才一百家?有人跑了一千家了,十万家你跑去吧,肯定能挣到钱。您为什么非要这样?换种方式又好干又多挣钱为什么不行?嘿,你他妈真以为我傻呢?我不知道你说的?那得先期投入,把书印出来!你有钱印书吗?让你跑三个月一分先不给你你干吗?就你还给我上课?咱们这叫拉一家是一家,拉多少算多少,先把钱拿到手,这叫无本的买卖你懂吗?你懂个屁!是的,当时你真的懂了,可是你还是天真的问,那书得什么时候出来,到时间怎么办?
怎么办?经理突然笑了,你操那心干嘛?今天你是不是闲得了,我告诉你没日子,出不出还单说呢!我他妈就不该跟你废话,行了,你愿不愿干?不愿回家去,呆着多好呀,走吧走吧,以后拿不到钱你就别来了,我这多忙呀,你以为就一个项目呢?走走走,以后别来了,呵?哥们儿,算我求你了,行吗?
你怎么能骗人呢!你大声说,眼泪几乎掉下来。
你陷入了一个从头至尾的骗局,整个调查所都非常可疑,你还自己印了名片工作证交了押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了什么?你再也受不了这一击,但是你已经停不下来。至少挣回自己的本钱,你发疯地想,总要成功一次,哪怕就一次!无论沙尘天气、泥雨或风和日丽,你像烂纸一样撞进餐馆,飘进飘出,不等别人轰你自己就先逃了出来。你的黑色西装一直没脱下来,后来黑色变成了黄泥色,但是你意识不到,居然每天还打领带。自行车也不擦了,铃当盖不知何时丢了一个,摇动的时候只是空转没有声音,你仍然摇,招摇过市。你脑子里有一个一千百家的数字,好像到一千百家就能成功一次,你开始记你跑过的餐厅,不算前面跑过的,从头开始,数到七百家时你已不进餐馆,纯粹是在沿街数数,一条街接着一条街,样本合同单早就不知哪去了,你数,两手空空,满北京城胡跑,数到一千,一万,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你到了郊外,看到大片庄稼地,进入县城,在松木掩映的一家医院门口你看到并排几家小餐厅大喊大叫:先生,我是《北京餐馆指南》调查员,请您看看我们的样本,先生,《指南》引导消费,权威调查,广告天下,时间紧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生,先生,先生你早已经数过了何止十万,你见到什么数什么,时时刻刻在数,不停地数,只要睁着就数,你数树,数麻雀,数铁丝网网眼、上早操的人,数窗棂,药片,医生,梦中的旗帜,呼喊,自行车,雪花,枪口,蓝布条,周围——
二十座雪山
唯一活动的
是乌鸫的一双眼睛
溜冰场总是那样喧哗,有人摔倒,尖叫,拉起,旋转。冬天的呵气像火车到站,热气腾腾。乌鸫的披肩像雪,但比雪还冷,还白,你看见她靠在冰的夹角,一袭黑衣,白色披肩,白色披肩怎么是乌鸫呢,应该喜鹊,喜鹊才有披肩呢,可那时你固执地认为她是乌鸫。冰上红男绿女,环绕游动,早年溜冰的人大多没有冰鞋,多是冰车,自制雪撬,更是孩子,后来冰鞋多起来。多起来穿着也简单,基本没有颜色,更没有后来各式各样好看的冰帽。我没有冰鞋,也没有冰车,就是一个人在冰上玩儿,看很多人打雪仗,冰上打雪仗热闹,有的是雪,无穷无尽的雪,个别人滑冰,悠然自得,甚至十分骄傲。那年家里一下买了两双冰鞋,哥哥姐姐各一双,一双跑刀,一双花样儿,没我的份,我还小。我第一次滑冰是穿姐姐的花样儿,没怎么学自然就会了,几乎不记得有过练习阶段。我从没滑过跑刀,哥哥不允许我动他的鞋,让我动我也不动。姐姐的花样儿后来属于了我,至今还是这双鞋。我的脚长到十五岁好像就不再长了,一直十分合脚。我不喜欢哥哥,;因此从也不喜欢跑刀,总是躲着他们,他们滋冰,冲起冰沫,溅我一身,箭一般远去。我试着原地做一些动作,几乎无师自通的旋转,有时还能跳起来,稳稳落下,现在如果我愿意仍然可以。我不羡慕别人的速度,那没什么,我知道我与冰面有着更为复杂的关系,或者说心灵的关系,甚至梦一样的关系。别人的跑刀冲撞我嘲笑我,但是他们进不了杂技团,这事让我很得意了一阵子,谁也不知道事物有难说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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