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胜蠕动嘴巴吮牙,想一想,点点头。同父亲并马走着闲聊。“大个子,你到赤峰去?”父亲说:“没错。”黄永胜说:“那是热河,不算东北。”张秀山在前边扭回头来:“热河也是东北。”黄永胜用压倒对方的声气说。“热河不是东北!东三省才是东北!”张秀山无意争吵,岔开道:“那是块战略重地。”黄永胜望住我的父亲。“给你介绍个人,叫他当个支部书记。”张秀山又回头插话:“那里还没有党员呢,就想当支部书记?”黄永胜喊一声。“没人把你当哑巴!”张秀山便再不曾回头。
黄永胜干什么都想占上风。见张秀山不再回头,便心满意足继续说:“大个子,那个地方要夺过来,给我弄个后方,我才好打仗。”父亲说:“开辟工作就那么几条:发动群众,建党、建政、建立武装。”黄永胜说:“就怕群众起不来。”父亲说:“能起来。政治宣传加经济利益,有翻身、有果实,群众就起来了。”黄永胜挥鞭横扫一大片:“我是说这里边的废物蛋不少。”父亲说;“其实能人也不少。”
黄永胜的马鞭子已经落回来,两眼却蓦地睁大,朝着后边骂:“狗日的常发,是你吗?”
父亲闻声吃一惊,急望时,那匹火炭般的蒙古马从队伍一侧飞驰而来,惊得一路人都住了脚望。马背上的汉子上穿棉军衣,下穿黑色抿档裤,头上的棉帽卷起帽耳,却又吊二郎当地不系,任凭它像乌鸦翅膀一样在风中乱扇。那汉子不是常发又是谁!
“黄司令,”常发滚鞍下马,跑两步,向黄永胜敬礼,接着又向我的父亲敬礼:“副政委,让我追得好苦。”
“你不是去宁夏了吗?”黄永胜问。
“我是不愿去南方。听说副政委改去热河了,我就一路追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去热河?”父亲问,“你是在宁夏啊。”
“打听么,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不知为什么,父亲心里一热,两眼便酸酸地泛了湿。
“常发不忘旧主。”黄永胜满意地说,“大个子,我给你的人错不了。你们自己热乎吧。”
黄永胜走了。常发同陈发海几名警卫员招呼过,便同我的父亲并马而行。
“部队放你走吗?”父亲望着常发汗水腾腾的面孔问。
“一听到消息我就跑了,没跟他们招呼。”
“乱弹琴。那不算逃兵吗?”
“怎么去的怎么走,没拿他们一样东西,也没跑国民党那边去,我管他那么多呢。”
“你呀,改不了的……毛病。”父亲不忍多责备。
“副政委,热河我熟得很。你开辟工作缺不了我。”常发抹去胡子上凝结的水珠,脸上闪出诡秘的笑:“去了那儿,我就成入水的龙了。”
“有什么说道吗?”
常发朝父亲探过头去:“那里可是认酒不认人……”
父亲摇头:“又讲没原则的话!”
路经张家口,父亲去看望姚依林。姚依林谈到东北有苏联红军维持秩序,我们可以获得国际援助。
姚侬林用格瓦斯招待客人,父亲喝着很好,给常发带回一瓶。常发只喝了一口,便咬定格瓦斯是难喝死。
父亲不曾料到,常发喝一口格瓦斯便导演出一幕流传至今的活剧……
父亲到达赤峰市的第二天,便以中共赤峰市委书记兼20军分区政委的身份在群众大会上讲话。会后,红军城防司令部政委马尔丁诺夫少校说:“权政委,我们得谈一谈。”
父亲与苏联人打交道,翻译是后来担任中央广播电影电视部副部长的谢文清。但马尔丁诺夫在哈尔滨生活过14年,能讲一口流利汉语,和他谈话便无须翻译。
父亲只带了常发一名警卫员走进红军城防司令部。屋子里有张长条桌,父亲坐东,马尔丁诺夫坐西。门口守着两名苏联卫兵。父亲身后立着我的常发叔(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我一家人便将常发叫了常发叔)。马尔丁诺夫身后没有兵,身边坐了一名漂亮的女兵,是他的秘书兼打字员。
“权政委,你以后不能骂蒋介石。”马尔丁诺夫摆摆手势,严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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