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20)

2025-10-10 评论

    父亲望望窗外,说,“天亮了:没法撤了。我们各自再考虑考虑。”
    “好吧,都考虑考虑。”马尔丁诺夫疲倦地挥挥手。我的父亲便朝外走。那是日本式板屋,门是横着拉开。
    父亲一拉门,立刻怔住了。常发这家伙也太胆大,他居然和马尔丁诺夫的女秘书,那位19岁的漂亮迷人的苏联女兵抱在了一起!听见门响,常发慌张地推开女兵。那苏联女兵却满面红光,坐在一边笑!
    父亲低头,一言不发,大步穿屋而过。
    “政委,是她,她硬缠住我。”常发在院子里追上我的父亲解释。
    父亲不做声,走得很快。
    “喝酒咱们赢了他,这事儿也不能输给他们呀……”
    “混蛋!”父亲劈面抽常发一耳光,“流氓!我看你是找死!”
    常发每次挨了上级耳光,总要像听到命令一样挺身立正,却一个劲眨眼,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他以为自己总还是为中国人争了光争了气。唉,他就是这么个水平!
    父亲气得不轻。什么形势?常发还在乱弹琴,但眼下还顾不上处理他……
    “备马去,你这个混蛋!”父亲少有地骂人,“跟我去找黄永胜,回来我再跟你算账。”
    “政委,你关起我吧。”
    “叫你备马!”
    “我不去,他会毙了我。”
    父亲刚要发作,忽然想起当年在晋察冀三分区,黄水胜对常发的约法两条:不许沾酒沾女人,沾了就要他的命。
    父亲几乎想笑,到底笑不出来,骂道:“你这个混蛋,现在什么形势了?我要去办正事!”
    “叫小陈他们去吧。我已经说好了,今天要把延赤送老乡家里去……”
    这是实话。我的父亲、母亲昨天已经找好老乡,答应给那老乡一车布匹和粮食,那老乡同意收下我这个未满月的婴儿。
    “你去吧,叫小陈立刻备马来。”父亲答应了。
    共产党的军队在赤峰周围有两个纵队。杨(得志)苏(振华)纵队在赤峰南30里左右,我的父亲已去看过驻地。黄(永胜)朱(涤新)文(年生)纵队在赤峰东偏北。父亲见到黄永胜,第一次同黄永胜当面吵起来。
    “国民党那么长驱直入,你为啥挡一也不挡?”
    “我拿蛋挡呀!”
    当初怎么讲?我搞根据地,你打仗……”
    “你的根据地在哪儿?”
    “我还建个屁的根据地。国民党来,你稍微挡一下也不至于如此长驱直入,没时间叫我怎么建?”
    肖克将军在一旁说:“这个黄永胜,你怎么搞的?你是永胜么,怎么就档不住?”
    黄水胜发作:“他妈的,仗要打个天时地利人和。天是大冬天,地没根据地,人是满地土匪,老百姓还不觉悟。我才有几个兵?我有什么办法!”
    父亲回到赤峰,军分区手头的三个连,哗变拉走一个连。余下两个连也成份复杂,只有半个连是自己带来的老八路,可以依靠。
    热河省委和军区负责人胡锡奎、段苏权赶来赤峰坐镇,准备两手:打好背包准备撤,全力说服苏联人。只要苏联人不动,国民党就不敢进赤峰。
    这一夜紧张。父亲在屋里办交涉,只听得外面人马嘈杂,汽车嘶鸣。苏联红军已开始撤离。
    “同志,我再说一遍。”马尔丁诺夫抱着我父亲双肩摇:“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一撤,他们明天就会进。部队已经行动,你不要在这里耗了。”
    父亲也看出争取无望,做个失望的手势。马尔丁诺夫已经拉开门,稍稍一怔,随即放声大笑。
    我的父亲已经看清,常发又和那名苏联女秘书搞到一块了。心头窝的那把火立刻窜起三千丈,就要掏枪:“我毙了你狗日的!”
    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马尔丁诺夫竞按住父亲的手,笑着劝解,“我们不管这种事。你们也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大家都够苦的了。他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会儿高兴,你这是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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