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24)

2025-10-10 评论

    两名土匪捧来酒壶酒碗,当众斟酒。母猪龙抽出一把蒙古刀,在左臂上割出血,滴入酒碗。然后望住我的父亲,沉默着等待。
    父亲阴沉沉望住母猪龙,不动,也不言声。
    又是常发走过去,得出胳膊,从靴子里拔出匕首。
    “你不行。”母猪龙握住常发手臂,盯紧我的父亲,
    “要他的血。”
    “他不信鬼神。”
    “他信什么?
    “好来宝[ii]。”常发眼睛不眨地说,“我们的事会有人编成好来宝,一代一代唱下去。我们政委相信这里人有这个习惯,比任何书都传得久。”
    母猪龙点点头,笑着松开手。常发便将血割入那酒碗。母猪龙举起酒碗,缓缓摇晃,脸上显出祭祀时才有的庄严和虔诚,直晃得两个人的血完全融成一休,张大嘴巴往肚子里灌。
    他喝了半碗,酒碗举给常发。“兄弟,我只有这块地盘。你们不一般,我看得出。你们天地大着呢。你们可以住在赤峰城里,可以去乌丹、大板、林西、林东,可以去经棚。去抢喇嘛庙吧,去共产王爷共产地主共产商人的铺子吧。可别到我这个小地方来,咱们并水不犯河水。”
    “少放猪屁,管好你自己了”常发恶狠狠骂,抓过酒碗一口便打扫干净,随手将碗捧出。叭,碗片碎出十几米远,散发着常发窝在心里的那股恶气。
    [i]当地人将少女叫丫蛋。
    [ii]“好来宝”意即“联韵”,蒙古族一种说唱文艺形式。
    我的父亲已经上马,朝场院门口走去。背后传来母猪龙干沙沙的声音:“如果有混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找我。大帅的兵,满洲国的兵,日本兵,我这里都有,就是没有你们共产兵呢!……”
    我的父亲差点把牙齿咬碎,脸色像他的坐马一样铁青,才一出门便在马肋上捶下一拳。那马直蹦起来,疯了一般沿街狂奔。在他的身后,六十多骑退潮也似涌出了村。
    我的父亲尝到了走麦城是什么滋味。他率着六十多骑直退到东大营才勒转马头。
    “他们会把枪送来的。政委,我保证。”常发小心翼翼观察父亲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安。
    我的父亲铁青着脸不作声。想骂张不开嘴,想揍举不起马鞭。与其说常发丢了他的脸,不如说常发代替他丢了脸,冷静想想,也想不出当时形势下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远处终于出现五六骑马,可以看出是负了重。父亲的鼻孔里松出一口气。
    送枪的是沙坨村的村民,其中便有引父亲上勾的两个老乡。
    “我日你个祖宗!”常发一声怪叫,早冲上前去,“老子不要命去解救你们,你们倒跟土匪连起裆来算计老子!”他劈胸揪住一个老乡,扯下马,抡圆巴掌扇过去。“我宰了你狗日的!”
    “住手!”父亲吼。
    可是,老乡脸上还是啪一声暴响,半张脸顿时红胀起来。却并不挣扎,早做好任人宰割的打算。
    “说,兔患子,你安的什么心?”常发将老乡提起来摇晃,唾沫星迸溅着咆哮。
    “你打吧。”老乡耷拉着头喃喃,“他们现在正在杀我们的猪,宰我们的羊,喝我们的酒,玩我们的女人……”
    “活该!太妙了!”常发将老乡掼倒地上,像扔一袋土豆。_“这才是老天有眼不赊账呢!”
    “我们没法,我们还得活。”老乡抹眼泪。
    “滚回去吧,舔着母猪龙的脚丫子活去吧!”常发顿着脚,发疯一样咆哮:“滚!马上滚!”
    父亲没再做声。他似乎明自了,常发所受的羞辱,他内心的伤痛,一点也不亚于自己。
    村民们从马背上卸下枪,满面愧色地上马跑了。连头也没回一下。
    我的父亲将那支蛇牌撸子插入枪套时,已经拿定主意。咬着牙根宜布:“就地休息,吃点干粮。天黑前赶回沙坨村!”
    “什么,政委?”常发惊愕地睁大限,“你要干什么?”
    “他们在喝酒,我们出奇不意,,一定要全歼这股土匪!”父亲不看常发,对着武器到手的骑兵们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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