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地方。”父亲在马背上拈着胡须点头,“土匪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吗?”
“每次都集巾这里。”老乡指着凉房,“到时候他们就来搬取。”
“好!”父亲甩镫下马,扬起马鞭指点说,“四面压顶,就是瓮中捉鳖,一个也别想逃……”
话音未落,凉房里忽然起来一道嘎嘎怪笑,声似裂帛。父亲起一阵寒哗,便听到那鸭子叫一样的声音:“讲得好!瓮中捉鳖,一个别想逃……不要动,常发,久闻大名,我知道你出枪快。现在你最好老实点,你拾头看看四周再做动作。”
队伍骚乱,烈马嘶鸣。屋顶和岗上被人施过魔法一般,忽然出现了一排排枪口,黑洞洞静悄悄地对着场院。
常发脸色煞白,瞟一眼我的父亲,双枪恶狠狠地插回腰际。他只能选择这个功作。
我的父亲怔愣片刻,将绝望的目光转向两名引路的老乡。两个老乡没有惊惶和逃窜的意思,定定地立在父亲身边,赧颜垂下头。于是,我的父亲一切都明白了。
“权政委,叫你的人老实点,不然别怪我母猪龙不留一个活口。”凉房里大咧咧走出一个人,手里的驳壳枪朝着我的父亲画圈。“看清点,大门已经关了。这凉房里有我20个
弟兄,还有沙沱村可人的20个丫蛋[i]。”
三个土匪同三个姑娘挤出门,凉房里仍然可见人影晃动。
父亲望望他的兵。他的兵靠成一团,抱着枪,惶惶然不知所措。
父亲沮丧地扔掉马鞭,宽宽地叉开两条长腿,垂手抬头,对着母猪龙的枪口睁大眼准备挨枪。
母猪龙得意洋洋又是小心翼翼地笑着“你以为老百姓爱你吗?错了,他们真正爱的是我。你看这些丫蛋,我没捆也没抓她们,完全是白由的。她们可以到你身边去,也可以回我的凉房。”母猪龙朝三个姑娘扫一眼,“你们打算去哪儿?”
三个姑娘确实没捆没抓,可是她们回了凉房。
母猪龙又是一阵嘎嘎怪笑:“看见了吗?”
“看见了。”父亲面无表情,“她们穿的是她们父亲的裤子。”
“这没错。”母猪龙像是没有脖子,脑袋直接在肩膀上颤动,“可是她们活下来了,长得喜人见了。我拿了他们一些东西,可我总是给他们留下必要的口粮。我要养活我的弟兄,要买枪买子弹。我用这些枪保护他们不受王爷欺,不受张大帅欺,不受日本人欺,也不受国民党欺。我们是一根绳上拴的两蚂蚱,谁也离不开谁。现在你们共产党来了,一来就打死我十几个弟兄,这笔帐怎么算?”
父亲厌恶地磨牙。这头母猪龙,砍掉脑袋能当水缸。
“别废话了,”常发在我的父亲身边咬着牙问:“还能谈判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母猪龙眨动商人一样狡黠的眼晴,“我们现在就谈。”
“你划出道来。”常发俨然已经成了指挥员。
“先把枪扔下,统统扔下。母猪龙始终在笑。
“空了手挨你的枪子儿?”常发双手按到腰际。
“不不不。”母猪龙摇头,像要把脸上多余的肉甩掉一般,“一个强盗打了另一个强盗,用不着以命抵命。我杀了你们,你们的弟兄会继续找我麻烦。你们放下枪就可以走人,走出我的地盘,我会把枪还给你们。”
“你以为我会信你?”常发拍拍腰际。
母猪龙淡淡地说:“张大帅的兵是这么办,满洲国的兵是这么么办,日本兵是这么办,你们共产党一也要这么办。”
常发紧盯母猪龙五秒钟,便抽出双枪放在脚下。他起身望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凝固了一般没有表示。
常发从父亲腰里抽出那支漂亮的蛇牌撸子,放到他的驳壳枪旁边。
我的父亲仍是木然地没有任何表示。
六十多名骑兵望望四周压顶的枪口,别无选择,都放下了枪。
“政委,我们走吧。”常发拉我父亲的衣袖。
“等等。”母猪龙将手中枪插回腰际,晃着肩膀招手:“拿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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