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29)

2025-10-10 评论

    士兵们轰雷也似的一阵喝彩。孟和不由得竖起拇指对我的父亲说:“有他跟你去35团,我看问题不大。”
    [i]蒙语:您好。
    小马扎
    我的父亲看清那面呼啦啦响着、被风吹展的蓝旗,旗上绣了黄色的套马杆和锄头。这是内蒙古自治军的军旗。村里人影晃动,村口有几匹啃吃草根的军马,一匹灰马的背上落有白嘴鸦,在风中斜着身跳,不时在马背上啄食一下什么东西。
    父亲将靴跟在沙栗色骒马的肋下轻轻一碰,那马便迈开一溜碎步走进村子。
    两名穿着灰黄色棉军衣的士兵举着托盘迎上来。父亲慌忙甩镫下马,便听常发小声说:“这是送下马酒,孟参谋一定来过了。”
    两名士兵已经来到父亲面前,前边一名士兵弯腰打躬:“他、赛音、百努!”
    父亲一手牵马,一手放胸前:“阿日木、赛音、百努!”
    前边的士兵便转身从后边士兵端着的托盘中捧起一只白瓷碗,双手举到眉际,向我的父亲敬酒。父亲望着那大半碗晶明剔透的酒浆,略一犹豫,常发已跨上半步,接过白瓷碗,咕咕一阵痛饮,将空碗递回去。
    士兵望一眼常发,未动声色,又敬上第二碗酒。
    转瞬间,常发连于三碗下马酒。于是,那士兵脸上露出笑,伸手恭请。“我们团长已经在等候,请吧。”
    父亲在前,常发紧随,走进一个大院门。马已拴在门外木柱上,但父亲忘了挂马鞭。他不懂带马鞭进家是失礼的。他的马鞭是藤把儿,当中牛皮子心,四周用羊皮子编织,鞭梢分叉,叉头上有红毛缨,是猩猩血染的,不掉色,又称二龙吐须。父亲甩着马鞭子进院,迎面看见一条黑凛凛的大汉立于厅阶上,两目露出凶光。父亲心中暗吃一惊,步子稍缓,那大汉已然甩起手臂。叭一声枪响,父亲陡然止步,手中那根漂亮珍贵的马鞭已经齐手根析断。
    父亲怔愣间,我的常发叔抢前两步,挡在父亲身前,两只驳壳枪不知何时已经拔在手中,左右开弓,院子里便炒爆豆般起来一串脆响。屋檐上簌簌落下土。
    极短暂的沉寂,院中散立的士兵们忽然喧声喝彩。
    黑凛凛的大汉依然呈凶悍之色,死死盯紧常发,左手轻轻一掸落在身上的尘土,迈步下阶,随后转身望屋檐。
    他的上下牙忽然拉开距离:二十根出头椽子,根根椽子心上一个弹眼!
    黑汉子二话不说,拔腿朝厅堂里跑。父亲刚要埋怨常发粗鲁,那黑汉子已经随了另一名同样粗憨凶悍的黄脸汉子大步抢出厅外。他们根本没有理睬我的父亲,抢出厅便回身抬眼望。那黄脸汉子瞠目结舌了半响,忽然吼道。“拿梯子来,朱笔!”
    父亲一直觉得这位黄脸大汉很面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打过交道。
    士兵们搬来梯子,拿来朱笔,那黄脸汉子亲自爬上木梯,在每个弹孔里涂一抹丹红,齐齐一排!之后,像熊一样晃动着身躯爬下梯子。木梯负担过重地咯吱吱叫唤一番。
    “好汉子!”黄脸汉在我的常发叔右胸上捣一拳,“真如我圣祖成吉思汗手下的四狗!”
    我的父亲事后才弄清,四狗是成吉思汗帐下最勇猛的四员战将:者别,忽必来,者勒蔑和速别额台。蒙古人推崇狗的忠诚勇敢,“四狗”犹如汉族所熟知的“四大金刚”,是给予勇士的荣誉。
    “权政委,孟和乌力吉已经来说过。”黄脸汉子终于立到我的父亲面前,“我们愿意同你谈判,请进。”
    来到厅堂里坐下,喝过两碗奶茶,我的父亲才想明白,这位黄脸汉之所以那么眼熟,是因为他长得太象庙宇和衙门口常见的那种狮子。
    黄脸汉是35团团长阿尔登哥,立在他身后那尊黑凛凛的大汉是二连连长乌尔塔。
    不过,阿尔登哥显然不是能够同父亲谈判的人,他除了劝父亲吸烟喝茶,便不停地朝门外张望,偶尔用蒙语问身边人几句话。对于父亲讲什么,他几乎一句没听进。
    父亲似有所悟,不再谈判,随便聊几句闲话,打听出这位团长就是蒙古大名鼎鼎的塔拉巴喇嘛的弟弟。塔拉巴又是大牧主,他的庙在天山南的西拉木仑河畔,至今赫赫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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