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34)

2025-10-10 评论

    父亲失悔顿足,大骂我的常发叔。骂声未绝,已经抓笔在手,疾写两封信,交陈发海送步兵二团和新近拉过西拉木仑河的卓盟纵队。父亲对陈发海说:“常发这家伙不能死,死了我会难过一辈子。”
    在赤峰市北的林西县,几位老人对我感叹:“唉,孟和就是吃亏在两肋插刀,枪响了还不以为真……”
    他们本是喝着“马家烧锅”谈话,酒菜是几头蒜。这在草原上很平常,一如内地人喝茶嗑瓜子聊天。
    阿尔登哥始终阴着脸,乌尔塔即便笑也显得很勉强。只有孟和乌力吉仍像朋友一样热情自然。几句闲话扯过,他转入正题。“阿尔登哥,我们蒙古人重信义。你是给权政委起过誓的。”
    “你不要说了。”阿尔登哥眼里网着红丝,“我三叔死了。死得很惨。”
    孟和垂了头。那些造反的奴隶将牛粪放入两个洋铁桶,燃着火,然后挂在阿尔登哥三叔的胸前背后,驱赶着在草原上跑,直到皮焦肉烂而死。
    “克旗死了几百人,这是实情。群众运动么,一下子起来了,不可能完全控制住。权政委晚上听到消息,连夜派人去阻止。乱打乱杀并不是共产党的主张……”
    阿尔登哥将右手一挥:“说也晚了。我哥哥已经走了。”
    他的哥哥,塔拉巴大喇嘛已经投向国民党。
    蒙古人只有跟共产党才有出路。投国民党是不行的,朝克图的例子就是证明。”
    孟和讲的朝克图是名反叛后投奔国民党的连长。队伍一进国民党军占领的开鲁城,自治军的军旗就被撕毁。朝克图火了:“共产党不好也叫我们打旗,国民党连旗也不叫打了!”连夜退出开鲁城。队伍走到凤凰山,被国民党追兵包围,一场激战,落个全军覆灭。
    阿尔登哥阴沉了脸,一杯一杯住嗓子里灌酒。他摔了杯子说,“我拿定主意了,我反共产党!”
    孟和说:“共产党是真心解放我们蒙古民族的。”
    阿尔登哥说:“你别替共产党说话。孟和,你得跟我走。你不跟我走我毙了你!”
    孟和乌力吉哈哈大笑:“你毙我?除非你不是蒙古人。”
    阿尔登哥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敢毙你?你不跟我走我一定毙了你!”
    孟和笑得更响亮更天真:“哈哈哈,我们睡一张炕上的炒沙子,现在你毙我?”他掀了眼皮望阿尔登哥,接着又望乌尔塔:“还有你,你敢毙我?”
    在昭乌达盟,婴儿是放在炒过的沙子上,拉过屎尿只须换沙子,是一种科学卫生的育婴办法。阿尔登哥曾与孟和睡过一张火炕的炒沙子上。至于乌尔塔,他还吃过孟和母亲的乳汁。孟和的母亲曾两手托着双乳说:“你们不是亲兄弟,应该胜过亲兄弟。”
    然而,阿尔登哥被酒精烧红的两眼瞪圆了,吼道:“成吉思汗捉了合撒儿,敢说他就不是圣主吗?”
    合撒儿是成吉思汗亲兄弟。孟和乌力吉也瞪起了眼:“成吉思汗可没有杀合撒儿,仍然给了他一千多百姓!”
    “今天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你!”阿尔登哥咆哮着拔出枪,边打开机头边往孟和乌力吉脑袋上捅。旁边一人却比他迅猛。身影一晃,抢先一步将枪筒戳在阿尔登哥太阳穴上。
    “不许动!”我的常发叔出手如闪电,吼声中已夺下阿尔登哥的枪,恶狠狠瞪起两只眼睛,虎视那些蠢蠢欲动的卫兵:“妈了个x的,谁敢动一动,老子先崩了这个兔崽子!然后再收拾他。”
    乌尔塔被我的常发叔镇住了,摸枪的手垂下来。于是,其余几名卫兵也都怔怔地僵在原地不敢动。
    “孟主任,我们走!”常发叔扭住阿尔登哥做人质,准备摆脱。可是,意外之事发生了。孟和乌力吉不曾走,反而说:“放开他,我看他敢毙我?吓唬三岁小孩子行了!”
    “他真可能下毒手呢!”
    “你不了解,我把枪交给他手里他也不敢!”孟和一心要劝说阿尔登哥。他大概深信阿尔登哥只是威胁不是动手,现在谁无畏谁就有力量,谁就能胜利。他怕常发搅乱他做说服工作,下令:“把你枪收起来,我跟他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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