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46)

2025-10-10 评论

    “我想日木人来了,我只要杀几个鬼子,保着副政委突出去,他就不会毙我了……”
    黄永胜见父亲出门,立刻挥手截断常发的喃喃,厉喝道:“放屁!你比汉奸还可恶。来人!把他拖出去毙了!”
    一身野性的常发,忽然怯懦地大嚎大叫:“饶命,饶命啊!我能杀日本人,叫我跟日本人打一仗,叫日木人杀我!……”
    “毙了!”黄永胜毫不容情挥挥手。
    常发被拖到院门口,兀自挣扎着,四五个人架不住。他涕泪俱下池哭嚎:‘冤枉,冤枉!天哪,我可不是汉奸哪,妈了个x的,我不是汉奸!……”
    “等等!”父亲招手,他在那一刻拿定主意,紧接着又喊:“等一下!”
    常发一怔,停上呼嚎。睁大一双泪眼望父亲,好像落难人望着救命菩萨。嘴巴开咧着,二条粘粘的涎水直拖到胸前一也全然不觉。父亲再招招手,常发被拖回来。他喘息着,全身起伏,眼睛一瞬不敢瞬地望紧父亲的脸。
    父亲板着面孔打量常发,故作思索状,对黄永胜说:“我看再饶他一次吧?”
    “屡教屡犯,没救。”黄永胜气愤咬牙,“狗改不了吃屎,毙掉拉倒I”
    “再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父亲求情。
    黄永胜略作思考状,转向常发:“上次我问过你,要酒还是要营长,你怎么回答的?”
    “那,那是司令逗我,开玩笑……”
    “我问你怎么回答的!”
    “要、要酒。”
    “我问你要女人还是要营长,你说什么?”
    “我、我说不要营长。”
    “好狗日的。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是要酒要女人,你还是要命?”
    “要命。”
    “这次不是开玩笑!”
    “要命。”
    “你再敢沾酒沾女人我就要你的命!干不干?”
    “我、我还没娶媳妇……”
    黄永胜差点笑出来。我的父亲忙转身,咳痰做掩饰。那些警卫人员都忍俊不住地“噗哧”出来。
    可是,黄永胜蓦地沉下脸:“拖出去!”
    “我干!我干!我,我……”常发挣扎叫嚷,那些拖他的手一松,他也像没了筋一样稀松下来,哼卿着:“我不娶了……”
    “媳妇还要娶,只能在抗战胜利以后。”黄永胜转向我的父亲。“这个人留部队是不行了。你既然保他,那就把他交给你怎么样?”
    父亲手握胡须沉吟。他是真犹豫。
    常发摆脱紧张恐俱,便扭动颈项,将嘴上挂的粘液抹在肩头上,朝父亲眨眼望。忽然说:“副政委,我关你,你还救我命。你叫我跟了你吧,我会报答你的。”
    他声音不高,沙哑中别有一种朴实感人味道。父亲眼圈一热,甚至感到莫名的渐愧,便从战士身上取过一把刺刀,挑开捆绑常发的绳索:“你愿意就跟着我吧。”
    担任过市委书记、省委书记,全国妇联书记的李宝光说:现在年轻人讲排场。我和你刘伯伯结婚铺的是稻草。跳蚤多啊,我们比赛谁能一下子用十根指头按住十个跳蚤。结婚第三天,开始反扫荡。那次真残酷,县区领导干部牺牲过半。我们仍然乐观。没有纸,我用树叶做绢书,给你刘伯伯寄语:“愿君健壮如肥猪,待反扫荡胜利,细嚼盘中肉。”这片树叶你刘伯伯直保存到“文化大革命”,叫造反派给抄没了……
    张林池的妻子陈舜玉,当年晋察冀边区的第一位女县长,慢声慢气对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太娇气。那次反扫荡,我肚子痛得从马背上滚下来,爬进一间草屋,跪蹲着用手扯出我的早产儿。警卫员喊:“他还抽动呢,也许能活。”我一手捂脸,一手朝外挥:“什么形势,……埋了吧!”我得为几十万百姓负责。喝一碗热水抱小米,又爬上马背出发了……
    我的父亲说:鬼子那次扫荡,先是单刀直入奔袭分区司令部,接着实行铁壁合围……

    二万多日本兵加上四五万伪军,将分区司令部追到神仙山,追入一道山谷。队伍进谷十几里,发现是绝路。那沟掌子里有个废弃的煤矿,叫炭灰铺,矿上早已无人。三面危岩绝壁,一面被日伪军封死。司令部只有两个连兵力,带了地委、专署和白求恩学校的师生,还用担架抬着重病在身、从晋察冀军区疏散下米的军区副司令员肖克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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