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50)

2025-10-10 评论

    常发给父亲送来晚饭,父亲突然想起什么,问。“昨夜过山,我怎么一直没见你?”
    “我要前后照应。”
    “黄司令的马是怎么牵过来的?”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
    “你前后照应还不知道?”
    “不知道。”
    “算丫算了,”父亲显出不悦,“你去吧。”
    常发闷头退出去,这匹马就成了永久的谜,至今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牵过了山。
    可是,常发像是不痛快,一出门就同陈发海吵起来。
    “他妈的,老子一让再让,你们想怎么着?不是老子用腰带把你们拴过山,你们现在牛气啥?……”
    “常发!”父亲哈一嗓,见吵声不止,便起身出屋。仍所到常发的嚷声:“老子让你们最后一次!”
    父亲出门,不觉吃一惊。因为常发已经拔枪在手。父亲要叫喊,陈发海要扬臂遮头,常发的出枪动作却快捷无比,已然“砰”了一响。
    枪声过后,父亲和几名警卫员的“啊”声才喊出。
    常发将自己左手打穿一个眼,血淋淋抓住陈发海的手:“扯平了。你要是再跟老子计较没完,下一枪就揍你。”
    陈发海抖着身子抖着声音。“你,你这是何苦呢?你、你快放开,我给你,给你包伤!……”
    “简直是流氓作风,简直是土匪作风……”父亲一边嚷着一边跑进屋里寻药寻纱布,“简直是混蛋I”
    夜里,常发同父亲睡了一个屋,照顾他有伤。
    于是,父亲第一次看清,他确实刺了一身锦绣,是条腾云驾雾的青龙。看清他的青缎子腰带上,里层确实绣满红花。
    但父亲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天快亮时,似有雷声自东南方向滚滚而来。外面有人喊叫,父亲翻身跳下炕,朝门外赶。
    常发在后面边穿衣边说:“马回来了。”
    父亲探头门外,果然有几十匹战马踏着晨曦奔腾而来。跑在最前边的,正是常发那匹火炭似的蒙古马。
    往下写,我有过犹豫。因为想起了评论家们。
    那次,我从深山寻来一蓬树根,动一刀就成了形体夸张的野鸡。便有评论家转着圈看,摇头说:可借了可惜。再多动四五刀,不就能变成凤凰了么。
    这故事怎么发展?多动几刀,还是稍加砍削?
    可我还是拿定主意要野鸡不要凤凰。
    尽管我一向害怕评论家。
    这一选择可能引来非议:确有过人之处的常发竟甘于屈居父亲手下,这不可信。而且常发这个人物在革命队伍中也没有代表性……
    可我崇尚原始的美。自然常常违背常理无穷无尽地创造着殊物。
    于是,我让这个故事随其自然,按照生活本来的样子继续发展下去。

    大地覆了霜,干燥坚硬。西风刮过黄土高原,卷起柴草翻飞。大树醉汉一般摇晃。树枝上的几片黄叶蓦地脱了身,飘荡一段距离便滚入土沟中。
    父亲在马背上举鞭遥指:“今天就在那个村子里歇脚吧。”这是进入陕北后歇脚的第一个村子。
    我的父亲、母亲奉命去延安党校学习。母亲身染重病,途中住进医院。父亲一人先行,过黄河时,一路护送的瞥卫排便告辞归去。父亲只带了四名警卫员进入陕北根据地。
    那时,父亲已是被称为首长的人物。地方政权派一位二十多岁的妇女干部负责接待。这位农村妇女干部干净利落,有几分姿色。显然见过世面,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她称父亲首长,叫四名警卫员同志。
    洗漱之后,父亲休息片刻。四名警卫员帮助那位农村妇女干部扫院挑水,向村政权了解一下周围情况及当地风土人情。天落黑时,晚饭已备好。是一桶小米稀粥,一盆酸泡菜。那小米新鲜,粥熬得烂烂呼呼,泡菜腌得酸里含辣。父亲和他的四名警卫员吃得头上冒汗,红光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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