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61)

2025-10-10 评论

    三个姑娘确实没捆没抓,可是她们回了凉房。
    母猪龙又是一阵嘎嘎怪笑:“看见了吗?”
    “看见了。”父亲面无表情,“她们穿的是她们父亲的裤子。”
    “这没错。”母猪龙像是没有脖子,脑袋直接在肩膀上颤动,“可是她们活下来了,长得喜人见了。我拿了他们一些东西,可我总是给他们留下必要的口粮。我要养活我的弟兄,要买枪买子弹。我用这些枪保护他们不受王爷欺,不受张大帅欺,不受日本人欺,也不受国民党欺。我们是一根绳上拴的两蚂蚱,谁也离不开谁。现在你们共产党来了,一来就打死我十几个弟兄,这笔帐怎么算?”
    父亲厌恶地磨牙。这头母猪龙,砍掉脑袋能当水缸。
    “别废话了,”常发在我的父亲身边咬着牙问:“还能谈判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母猪龙眨动商人一样狡黠的眼晴,“我们现在就谈。”
    “你划出道来。”常发俨然已经成了指挥员。
    “先把枪扔下,统统扔下。母猪龙始终在笑。
    “空了手挨你的枪子儿?”常发双手按到腰际。
    “不不不。”母猪龙摇头,像要把脸上多余的肉甩掉一般,“一个强盗打了另一个强盗,用不着以命抵命。我杀了你们,你们的弟兄会继续找我麻烦。你们放下枪就可以走人,走出我的地盘,我会把枪还给你们。”
    “你以为我会信你?”常发拍拍腰际。
    母猪龙淡淡地说:“张大帅的兵是这么办,满洲国的兵是这么么办,日本兵是这么办,你们共产党一也要这么办。”
    常发紧盯母猪龙五秒钟,便抽出双枪放在脚下。他起身望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凝固了一般没有表示。
    常发从父亲腰里抽出那支漂亮的蛇牌撸子,放到他的驳壳枪旁边。
    我的父亲仍是木然地没有任何表示。
    六十多名骑兵望望四周压顶的枪口,别无选择,都放下了枪。
    “政委,我们走吧。”常发拉我父亲的衣袖。
    “等等。”母猪龙将手中枪插回腰际,晃着肩膀招手:“拿酒来!”
    两名土匪捧来酒壶酒碗,当众斟酒。母猪龙抽出一把蒙古刀,在左臂上割出血,滴入酒碗。然后望住我的父亲,沉默着等待。
    父亲阴沉沉望住母猪龙,不动,也不言声。
    又是常发走过去,得出胳膊,从靴子里拔出匕首。
    “你不行。”母猪龙握住常发手臂,盯紧我的父亲,
    “要他的血。”
    “他不信鬼神。”
    “他信什么?
    “好来宝[ii]。”常发眼睛不眨地说,“我们的事会有人编成好来宝,一代一代唱下去。我们政委相信这里人有这个习惯,比任何书都传得久。”
    母猪龙点点头,笑着松开手。常发便将血割入那酒碗。母猪龙举起酒碗,缓缓摇晃,脸上显出祭祀时才有的庄严和虔诚,直晃得两个人的血完全融成一休,张大嘴巴往肚子里灌。
    他喝了半碗,酒碗举给常发。“兄弟,我只有这块地盘。你们不一般,我看得出。你们天地大着呢。你们可以住在赤峰城里,可以去乌丹、大板、林西、林东,可以去经棚。去抢喇嘛庙吧,去共产王爷共产地主共产商人的铺子吧。可别到我这个小地方来,咱们并水不犯河水。”
    “少放猪屁,管好你自己了”常发恶狠狠骂,抓过酒碗一口便打扫干净,随手将碗捧出。叭,碗片碎出十几米远,散发着常发窝在心里的那股恶气。
    [i]当地人将少女叫丫蛋。
    [ii]“好来宝”意即“联韵”,蒙古族一种说唱文艺形式。
    我的父亲已经上马,朝场院门口走去。背后传来母猪龙干沙沙的声音:“如果有混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找我。大帅的兵,满洲国的兵,日本兵,我这里都有,就是没有你们共产兵呢!……”
    我的父亲差点把牙齿咬碎,脸色像他的坐马一样铁青,才一出门便在马肋上捶下一拳。那马直蹦起来,疯了一般沿街狂奔。在他的身后,六十多骑退潮也似涌出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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