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毒花(9)

2025-10-10 评论

    “我、我还没娶媳妇……”
    黄永胜差点笑出来。我的父亲忙转身,咳痰做掩饰。那些警卫人员都忍俊不住地“噗哧”出来。
    可是,黄永胜蓦地沉下脸:“拖出去!”
    “我干!我干!我,我……”常发挣扎叫嚷,那些拖他的手一松,他也像没了筋一样稀松下来,哼卿着:“我不娶了……”
    “媳妇还要娶,只能在抗战胜利以后。”黄永胜转向我的父亲。“这个人留部队是不行了。你既然保他,那就把他交给你怎么样?”
    父亲手握胡须沉吟。他是真犹豫。
    常发摆脱紧张恐俱,便扭动颈项,将嘴上挂的粘液抹在肩头上,朝父亲眨眼望。忽然说:“副政委,我关你,你还救我命。你叫我跟了你吧,我会报答你的。”
    他声音不高,沙哑中别有一种朴实感人味道。父亲眼圈一热,甚至感到莫名的渐愧,便从战士身上取过一把刺刀,挑开捆绑常发的绳索:“你愿意就跟着我吧。”
    担任过市委书记、省委书记,全国妇联书记的李宝光说:现在年轻人讲排场。我和你刘伯伯结婚铺的是稻草。跳蚤多啊,我们比赛谁能一下子用十根指头按住十个跳蚤。结婚第三天,开始反扫荡。那次真残酷,县区领导干部牺牲过半。我们仍然乐观。没有纸,我用树叶做绢书,给你刘伯伯寄语:“愿君健壮如肥猪,待反扫荡胜利,细嚼盘中肉。”这片树叶你刘伯伯直保存到“文化大革命”,叫造反派给抄没了……
    张林池的妻子陈舜玉,当年晋察冀边区的第一位女县长,慢声慢气对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太娇气。那次反扫荡,我肚子痛得从马背上滚下来,爬进一间草屋,跪蹲着用手扯出我的早产儿。警卫员喊:“他还抽动呢,也许能活。”我一手捂脸,一手朝外挥:“什么形势,……埋了吧!”我得为几十万百姓负责。喝一碗热水抱小米,又爬上马背出发了……
    我的父亲说:鬼子那次扫荡,先是单刀直入奔袭分区司令部,接着实行铁壁合围……

    二万多日本兵加上四五万伪军,将分区司令部追到神仙山,追入一道山谷。队伍进谷十几里,发现是绝路。那沟掌子里有个废弃的煤矿,叫炭灰铺,矿上早已无人。三面危岩绝壁,一面被日伪军封死。司令部只有两个连兵力,带了地委、专署和白求恩学校的师生,还用担架抬着重病在身、从晋察冀军区疏散下米的军区副司令员肖克将军。
    惶惧的情绪在流动。常发这汉子异常,在马背上摇晃着身子,竟似怀上一种暗暗的喜悦,手抚驳壳枪,两眼左瞟右瞟,忽然朝带兵的任连长嚎一嗓:“喂,伙计!”
    “你嚎什么?xx巴又痒了!”任连长烦躁,骂得粗野。
    “现在敢痒痒才是好汉。”常发扬着脑袋,果真将手伸入裤档,抓挠着,摸出一个什么小动物,放嘴里卜地咬个响,扯开嗓门喊:“你痒不起来,我替你带兵!”
    任连长被噎住,咬牙嘟哝“这个狗娘操的杂种!”
    警卫员陈发海朝常发的马屁股狠狠碎一口。常发跟了我的父亲后,陈发海始终不曾理他,走对面就像走过旷野,就当不存在这个人。
    “难得你肯啐我一口马屁股。”常发长了后眼一般,回过头嬉皮笑脸。那马尾扫蝇虻似地扫过屁股上的痰迹。
    陈发海一如未见未闻,自顾跟三名老警卫员说话:“真他娘背兴,这几天老有西北风吹着臊臭味,受不了。”
    常发不再笑,阴沉了两眼望陈发海。陈发海不看他,又朝地上狠狠啐一口。常发铁扇般的胸脯便开始搧动,宽直的肩膀也开始起伏,忽然将牙齿磨出一串咯咯声,脚跟便踢在马肋下。那马身一纵,箭一般射出。马蹄荡起的烟尘后边,有人在骂:“这狗杂种今天是真发情了!”
    黄永胜在前边勒住马,望望催马狂奔的常发,回头喊。
    “他干什么去了?大个子!”
    也不知什么心情什么意识作怪,父亲应了一声,“看看地形!”
    “老子还没看,他算个xx巴!”黄永胜骂着,将鞭子朝矿区的破房一指:“先升火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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