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血(52)

2025-10-10 评论

    大概是过了半年,堂嫂之死渐渐被人们淡忘了。但是有一天一辆警车开到我们街上来,把老实巴交的发发带走了。我妹妹很快地溜回家说,“你们想不到吧?发发是个老偷手。他偷了五年了,你们谁能想到发发是个老偷手?”
    这事确实让人想不到。更想不到的是发发供出来,毛头家的五针松是他偷去卖了。卖了四百元钱。但发发说他光是偷花,没有偷人,毛头女人的死跟他毫无关系。发发还赌咒发誓,他不是存心想偷花的。他那天夜里去楼上找朱明玩麻将,发现毛头家的门虚掩着,发发强调说那回是顺手牵羊。他根本没想到毛头的女人会自杀的,谁让她忘了关门呢?
    门果然是开着的。我这样想。但门开着又能说明什么?你总不能把善良而贤慧的堂嫂从公墓里叫醒,诘问她你为什么把门开着。俗话说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你应该相信堂嫂那天忘了关门从而奠定了她的悲剧命运。
    发发上了山,大盖帽同志又传讯了朱明。朱明是个火气冲天的翻砂工。他一进门就嚷嚷,“我不偷不抢不奸不淫,找我干什么?你们加起来还不如警犬呢,警犬还知道往四楼跑,你们光知道瞎他妈传讯,有屁用?!”大盖帽同志听出朱明话里有话,立即警觉起来,他用记录笔敲敲手背,“你说四楼,四楼是什么意思?”朱明脖子一梗说,“什么意思?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有脸来问我什么意思?”大盖帽同志就走过来安慰朱明,“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同志,请你来只是想了解一点情况。”朱明把脸转向窗户,过了几秒钟他吹了声口哨。朱明说,“他们俩勾勾搭搭,逃不过我的眼睛。”大盖帽同志一惊,“谁跟谁?你说谁跟谁勾勾搭搭?”朱明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门边时朝大盖帽同志扮了个鬼脸,“谁跟谁?当然是女人跟男人啦。”
    然后就冒出了四楼上的单身汉老史。老史搅到这件事情里来就乱套了。
    我如果把朱明的说法告诉外地的毛头,毛头说不定会连夜赶回来把朱明杀了。毛头绝对不相信。谁也不会相信。我堂嫂的贤淑本份一向为街坊所称道,你傍晚时候走过她家的楼下,当你看见她戴着蓝布袖套在阳台上浇花的情景,或者你在菜场看见她提着一大篮青菜低着头在人群里往外挤的时候,你就不会相信朱明那狗日的的胡言乱语。而那个瘦竹竿一样的老史又古怪又委琐,他根本就无法跟我堂嫂联系起来。
    据说大盖帽同志找到老史的时候;老史正和一群小孩子玩搬家家。老史的古怪最主要的表现在于他喜欢和小孩子玩。老史喜欢小孩子,大人一个也不喜欢。老史一见大盖帽同志就说,“你看我忙着呢,没工夫跟你说话,”老史又说,“我马上还要给他们猜谜语,是儿童谜语。你是大人就不要猜了,”大盖帽同志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他看见六七颗小脑袋围住了老史的大脑袋,老史咳嗽了一声慢慢他说出第一条谜语:
    “进来一推出去一拉,是什么?”
    “门,”小孩子一齐高声喊。
    “对,就是门。”老史轮流拍着六七颗小脑袋,他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出第二条谜语。
    “关上一声响,小偷进不来,是什么?”
    “还是门!”小孩子又一齐喊起来。
    大盖帽同志不明白老史这样有什么乐趣。他终于不耐烦地冲进孩子群里把他们朝门外撵。据说大盖帽同志拐弯抹角切入正题时,老史哈哈大笑。老史指着自己鼻子问,“你是说我跟毛头女人有暖昧关系?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就没有对女人发生过兴趣,不瞒你说,我不行。”大盖帽同志说:“怎么不行?”老史抓抓腮帮凑到他耳朵边说,“不瞒你说,我阳萎。”大盖帽同志的脸差点红了起来,他相信老史说的是实话,但他不明白狗日的朱明为什么要把祸水引到老史这儿来。
    我堂嫂是清白的。事实证明朱明是胡说八道,一个活人玷污一个死者的贞节多么可怕,但狗日的朱明不管事实,他死不认错,他说他经常看见他们在楼梯口碰到,眉来眼去的,大盖帽同志追问,“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看见呢?”朱明说,“当然有。她女儿每次都在。”朱明又说,“他们借女孩做幌子勾勾搭搭的,这还不明白?老史逗女孩是假。逗女孩她妈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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