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再道就没“天”。
毛泽东蓦地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毛泽东在广州,正准备游泳,陈再道、许世友、王建安三位将军来了,希望见见毛主席。毛泽东对那些工农出身没有多少文化的战将们历来宽厚优待。何况又是四方面军出来的上将军,他马上在游泳池边的布篷下接待了他们。
天太热,三员战将各个汗水淋淋,倾听毛泽东谈天说地。忽然,陈再道望望那池碧水,招呼也没打一个,将那身军衣一脱,扑通一声响,穿着大裤衩子就跳进了游泳池,不时从水中探出头痛快地喷水气。
毛泽东愣住了,不再侃天下,望着陈再道游水。
许世友和王建安也愣住他们这位老弟居然在毛泽东面前如此失礼,没有臣子样儿。特别是许世友,他远比陈再道粗犷鲁莽剽悍,但他又绝对忠孝,心里永远有个“天”,永远对“天”膜拜。他简直想冲那个没“天”没“地”的陈再道吼一嗓,再骂句“娘卖×的”!
可是,毛泽东却反而喜欢这种没心术没头脑的朴拙憨厚。他历来认为“上智”、“下愚”可以“与共谋”,团结成就一番大事业;惟独“中才之士”难与为伍,这些人夸夸其谈,各有己见,互不诚服而相轻。胜则争功自傲,败则推倭抱怨,实在难成大事。
“哈哈,”毛泽东笑着立起身,“你们游不游?我可也要下水”
这一天,毛泽东游得高兴,泳后还留这三位厚重少文的将军一道吃晚饭。
然而,三年后再看这件事,粗扩莽撞、没头没脑也会败大事,心里没“天”尤其了不得。所以,对陈再道必须严厉处理,给那些骄兵悍将作个例子,懂得“天”,懂得规矩。
可是,处理还必须有个“度”,把握不准“度”就会乱大局,出大事。要把握准这个“度”,首先必须准确定性。性质不定就无法确定这个“度”。
毛泽东再次招来杨成武。
“成武啊,因不着!不睡了,散步去。”毛泽东叫着杨成武,踩过厚厚地毯铺垫的长廊,踱出楼外。
繁星围拱着一轮弯月,静谧无言地俯瞰大地;海风送来新鲜和凉爽,清洗去夜的倦怠。
“王力有消息了”毛泽东思索着问。
“有消息下午接到电话,他是被二十九师的师政委张昭剑悄悄保护起来张昭剑说,他现在听空军的。”
“武汉游行队伍还很多?”
“很多。”
“独立师全副武装,坐卡车、骑摩托,端刺刀……”毛泽东望住杨成武,“他们哪个师长你熟悉?”
“牛怀龙,过去在北京卫戍区工作过。不过,全副武装。端刺刀还不清楚。”
“以后听汇报,你、春桥、东兴要一起听。”毛泽东表情朦胧,但杨成武明白,一定是刘丰、吴法宪又向张春桥汇报了什么。
毛泽东停住步,认真望住杨成武:“你看出了吧?那天我见他们两个,钟汉华就坐不住,要走……”
“没看出来。”杨成武老实回答。
“为啥坐不住?”毛泽东自语着继续向前走去,这一刻他大概又想起了那本“大书”。
“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而陛下因禽之……遂械系信以归。”
很可能,钟汉华是怕当韩信,被“禽之”,被“械系”以归……钟汉华是政委,当然看书多,懂政治。
“接触观察看法,”毛泽东思想连贯,但说话跳跃,有时省略许多内容,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前言不搭后语,“陈是个蠢人,头脑简单,思想反动!”毛泽东作个手势,朝楼里返回,一边交待:“和北京武汉保持联系,随时向我报告。”
灯光下,陈再道与钟汉华面面相觑。毛泽东困不了觉,他们更困不面对武汉的混乱局面,他们一筹莫展。
“明天总理召集开会,也许能想办法稳住局势。”
“唉,”陈再道长叹,“听天由命吧……”
要说陈再道“头脑简单”,甚至“蠢”,也许有道理。但要说“反动”,他可想也不敢想,甚至也不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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