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是大生产,屁股是小生产哟。”
“人家一个糖厂就能解决全国食糖,咱们广州为什么不能搞大”周惠讲话比平时稍用两分力以使对方听清。
“要革命主义加改良主义,”邓小平举起一根指头,晃动着加重语气,“要大量派人出国,要加大企业权力。部、省权力固然要加大,更重要是企业权力。光改良不行,要革命,要在革命前提下改良。”
“具体到内蒙古,还有个苏修的问题。”周惠思考着问,“跟老毛子对峙,军队怎么”
“大事不致于,中事小事可能会有,我告诉北京军区派个工作组去,专门协助你。”邓小平作个强调的手势,“现在关键是抓紧时间搞经济。集中是领导班子,班子不解决什么也搞不成。动作要快。前些日子我找乌兰夫谈了,态度好一些,必要时叫他去一下,帮助搞搞。有问题的要调,有民愤要制裁。”邓小平吸吸烟。问:“尤太忠这个人你认得不?”
周惠摇头:“不认得。”
邓小平眯眯眼:“我印象是你好像应该认识……嗯,见面就认识没别的,我知道这个人,打仗的,打仗打得不错,当省委第一书记困难。你给我捎个口信,他那个秘书不好,就说我讲的,叫他把秘书换了!”
周惠并不知道尤太忠秘书何许人,只有点头应承。
“下期让尤太忠进党校。此人没别的问题,王洪文请他吃过饭。”邓小平指指周惠,“你去了直接抓班子建设,秘书长很重要。若碰到困难,想办法告诉我,不能拖,拖不起。”
周惠补充:“华国锋谈了东、西盟问题,从军事指挥讲是对的。”
邓小平首肯:“这是对的。”他将手一摆,“你回去吧,不留你”
周惠起身略一迟疑,俯过身去,咬耳道:“警卫方面,您不要大意,要警惕……”邓小平微笑,会意点头:“也有人劝过了,开始有些大意,已经注意”
卓琳走进客厅,热情招呼:“周惠同志,你好。”
周惠同卓琳握手,都是太行山时期的老熟人,问候几句。卓琳说:“你代我向老范问个好。”
“谢谢。她也向你问好。”周惠代老伴问候了卓琳便告辞出来。
时值盛夏,山上有清风人怀。周惠惬意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对司机吩咐道:“出山!”
东方欲晓,斗牛苍淡。
“巡洋舰”驶离卓资山,孤零零钻入空旷荒蛮的山野;时而腾跃,时而沉落,透迄于崎岖凹凸的山路上。这种铁壳吉普底盘高,适合越野,却也易于翻车。司机目注前方,脸颊紧绷,两手在方向盘上大幅度地滑来滑去。
车上坐着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周惠。
“周书记,翻过这片山,就到克布尔再向北是二连,向西北是四子王旗。”办公厅秘书指点前方介绍。
周惠脸色像出土的青铜器,不知是为晨光所染还是由于心情忧郁沉重。他默默地吸烟,偶尔用左手搓搓浑圆的下巴,又搓搓缺少睡眠而感觉缩紧的面颊。
车厢静下来。轻装简从的书记只带了两个秘书和一名保卫人员,驶行于空荡荡的高山大岭间更显孤寂。
他是有孤寂感。举国农业仍在学大寨,奔“阳关道”,先进的已经完成“向大队核算过渡”。中央也有明令:“不许分田单干,也不许包产到户”……
可是,周惠提出“可以包产到组嘛;偏远落后的地区也可以包产到户嘛厂
当时,县、社、队听到此话的干部不啻闻雷,都惊个目瞪口呆。个别知底的干部更悄声议论:“庐山会议的教训他算是白接受了……”
山路一边是危岩,一边是悬崖,司机脸色苍白,不停地踩间打方向盘,急转那些胳膊肘弯。
“逼上梁山哟,”周惠从喉咙里咕嗜出声,“人都饿死了,还有什么主义?逃荒讨饭能叫社会主义?”
卓资山那些菜色的面孔,肋骨巴巴的胸脯,裤腿褴褛的赤脚,衣不蔽体的略有羞赧的女人……这就是当年出生人死所追求的社会主义?周惠的心在流泪,眼前也变模糊。朦胧中,他看到汽车冲下山岭,冲入一道川;里一半是黄色的戈壁,一半是绿色的草地,有座窄桥横卧于干涸的河床上。他心有所动,又喃一声:“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法子,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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