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至今确信这是真理。问题在于,党的路线和政策是否一贯正确,有没有重大失误?
这次中央工作会议期间,周惠是个“活跃分子”,与各路“诸侯”作了广泛的接触和交流。对于“文化大革命”“左”的失策失误,绝大多数同僚或明或暗都有了共识。但是对党的农村工作路线,党对农民的政策,分歧和争论却时时发生。
争论中,周惠所持的观点是这样:新中国成立后,面对国际帝国主义封锁国门的严峻形势,党采取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政策是正确的,别无选择。党决策迅速实现工业化的路线和政策也是正确的;没有工业化,在世界强国的窥觎下中国就无法完整的生存下去。为了迅速实现工业化,在国门被紧密封锁,别无资金来源的情势下,党不得不采取“牺牲”农民一部分利益来积聚资金投入工业建设的政策,一次又一次以勒紧农民的裤带为代价,建起自己比较完整的初具规模的工业体系,并且拥有了自己的核威慑力量都是正确的。是为了民族的根本利益。
然而,失误正是萌芽于正确之中。从“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到“反右倾”,到“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直到“文化大革命”割资本主义尾巴,将国家利益同农民群众的利益对立起来了,以政权的力量,将农民的生产组织形式,种什么,怎么种的种植权,农民的产品分配权乃至吃多少口粮的权力统统收过来,管起来。掰着指头算算,农民还剩什么权力?这种过分的甚至是野蛮的剥夺,极大地伤害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周惠在走过几十个公社之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八亿农民都在消极怠工!到了这时,理想和教育已经无法再唤起农民作出牺牲奋斗的热情。而且,国家已经强大到了足以自立于世界,完全可以打开国门与世界各国平等交往,世界政治气候也不像过去那么严酷得令人甘心无偿地作出最大牺牲。
于是,改变政策便不容置疑地摆在党的面前。度过了非常时期,人民群众越来越多地关心自己的利益。八亿农民怠工,国家利益从何谈起?就是城市里的教职员工也都存在同样的问题:忽略了群众的利益,就没有党和国家的利益。
但是,政治精明的周惠还明白一个道理,讲话必须把握时机、选择场合。各“诸侯”,互相议论交流是一回事,在决策圈里正式发表政见又是一回事。他想起晋见邓小平时的情景,他谈“想法,”“谈形势”,都被邓小平以“不用了,我都知道”而淡淡揭过去。周惠相信,什么时候讲什么话,讲到多么深,做到哪一步,邓小平比自己更会准确地把握时机。那么自己现在能讲什么
“那好吧,我就讲点内蒙古。”周惠终于张了口,慢条斯理,斟字酌句,“我去了三个月,跑了几十个公社,看了农民缸里的粮,锅里的糊糊,扒火车逃荒的人流,还有一群群不种地,晒太阳的青壮年,问题的核心是国家同农民的关系。比如卓资山那里,粮食产得很少,还不够自己吃。每年征购上来的粮还不够返销。劳民伤财,不得人心。我在那里跟一些领导议了议,采取了一点措施……”
“听说内蒙有些地方在搞包产到户。”不知谁插言。周惠不动声色,也不置可否,继续讲自己的。
“‘文化大革命’得了伤寒症,民不聊生,现在是吃了点药,刚发出点汗,事情很明显:谁能比种地的人更懂种地?我们有些同志什么都要管,结果是什么也不管,连农民的死活都不管。我是管不了哟,我只好放手叫农民去自谋生路,自己救自己。老百姓是愿意的,他们有办法自谋生路。现在刚刚春暖,刚刚出点汗,可不能再来刮西北风”周惠讲到这里,情绪已经起伏难耐,冲着前排的政治局常委们几乎是呼唤:“刚出点汗就来风寒,把汗顶回去就要出人命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向前,这是我们对中央的期望,也是全国人民的希望”
整将发言虽然含蓄,却是意思明确,态度恳切。常委们互相看看,颇有些动容……
“为民请命又一次吧。”周惠这样评价自己上午的发言,不无满意地经过长廊,走进小会议室,见李先念与姚依林等人正在聊什么,走到旁边沙发坐下。
李先念望来一眼,忽然抬起右手指过这边: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权延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