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车绝尘而去,留给哨兵和警卫的是一番感慨议论:世界就是矛盾,人就是不可貌相啊……
长安街一掠即过,拐弯丢在身后。
一掠之间,那景况已尽收眼底,再不会忘。虽然天已暮色,涌动的人潮仍然横溢;“蓝色”、“黑色”、“灰色”,更多的还是“米黄”和“国防绿”,成群结伙,无一例外地佩有红臂章,不知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公共汽车笨拙地扭动它那长长的身躯,躲闪而进,却无法寻找接近站牌,只好停在路中,被游串的小将们团团围住,争相往上拥挤。广场和马路两边,这里一簇,那里一堆,人们争相探出手臂,抢夺几名男将女将散发的各种“战报”、“小报”和“号外”。拿到报纸的人,有的并不马上离开,和二三同伴匆匆扫过那字里行间,议论些什么。忽然,有人神经质地跳起,振臂一呼:“打倒刘邓陶!”……
杨成武收回目光,将身仰靠沙发,两腿伸出,松弛一下筋肉。一年来,他像许多老干部一样,精神一直处于紧张、亢奋又疑惑、忧郁之中。
“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这个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杨成武想驱走它,因为这是刘少奇讲的,刘少奇现在究竟是什么问题他搞不清;但是驱不走,遇到具体问题,这声音又会顽固地荡漾起来。
他竭力想跟上形势,跟上毛主席的步伐,只是力不从心,心不由己。他内心不相信批判刘少奇的那些话,更不赞成喊“打倒刘少奇”。
他对刘少奇是崇敬的,有感情的。
长征时,他率先头团一路冲杀,同时也担负过保护刘少奇、陈云,保护蔡畅、邓颖超、贺子珍、刘英、康克清、刘群先、廖施光、杨浩珍八位大姐的责任。从贵州到云南一段路,他是从作战部队调出八匹战马,各配一名马夫去照顾八位大姐;在义兴县,缴获了许多饼干、罐头、面包和黄油,他没舍得吃一口,让给少奇、陈云以及八位大姐送去。出生人死一遭杀出来的战友,怎么可能反党?
刘少奇对他是信任的。那是正太战役之后,刘少奇在邢塘找他谈话。他只带一名警卫员赶去,刘少奇远远迎出门来招呼:“辛苦了,你们这一仗打得好!今大战役告一段落,我请你来谈件事……”刘少奇拉了杨成武的手进屋,亲自为杨成武沏茶,一边说:“你坐着,坐着。长征你保护我,照顾我,我给你沏杯茶还不该长征你是英雄,沪定桥是你夺下来的,乌江是你突破的,雪山草地是你首先闯过来的,抗战八年你更打出了威风,晋察冀是模范嘛。现在解放战争,还要奋斗,继续努力。我和总司令给毛主席打电报,建议把杨成武提上来,到华北野战军当政委。毛主席已经同意了……你有什么意见?”杨成武说:“服从组织分配,一定把仗打好。”刘少奇点点头,笑道:“嗯,你们聂老总还舍不得放你哩,我说不放也不行,这是全国大局的需要……”
进城后,刘少奇又找杨成武谈过话,只有朋友相交才会谈得那么坦诚交心:
“成武啊,咱们以后要多见见面。长征你打得好,还保护了我们,我们是忘不了的。到了华北工委我和总司令建议毛主席把你调野战军当政治委员,这些你都知道这次我就是想给你谈谈心。军队一定要在党的领导之下,我们这些人都是靠共产党的领导。如果没有共产党,你一个人干,再英雄再好汉也干不出什么名堂。你是个中学生,最多和我一样。从经济上搞,顶多当个富农;从业务上搞,顶多当个教书匠,当个小学教员。你不可能当京津卫戍区副司令员、华北军区副司令员。北京军区司令员、防空军司令员……你不可能当这么多司令员。我我也不可能有今天这个地位。我们都是靠了党的领导,都是离不开共产党啊……”
刘少奇忘不了杨成武,杨成武怎么能忘记刘少奇?
刘少奇发自肺腑说他离不开共产党,他又怎么会去“反党”、“反社会主义”?
然而,像绝大多数跟随毛泽东打江山的老革命老红军一样,无论杨成武有什么样的个人想法,决定他态度和行为的只能是毛泽东的思想和态度,而不会是个人的想法。这是历史形成的。因为历史事实一次次地证明,按毛泽东说的办,就是发展和胜利;不按毛泽东说的办,就会遭受失败和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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