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在对陕西驻军的经验的批示上已经写过。
车轮敲击钢轨的铿锵声忽然变得浑厚,出现一种“共鸣”的轰响声。朝窗外望去,专列已驶上黄河大铁桥。
“河南有个‘二七公社’,知道吧?”毛泽东望望郑维山,又望望杨成武,看到他们点头,便把目光转向窗外。
黄河一派苍凉,浓稠的河水仿佛当年成吉思汗的骑兵行军在阔大的沙质河床里,蜿蜒向东,融化在热浪里,消失于颤动的蜃气中。
毛泽东用一种郁郁的声调望着黄河轻诉:“一个工厂都是工人阶级,它本身没有阶级利益的根本矛盾、根本冲突,为什么要分成两派?我想不能。这是人为的……一个是走资派操纵,继续搞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混水里好摸鱼。一个是少数坏人,即地富反坏、特务、反革命分子,钻进了革命群众组织里进行操纵、破坏。再一个情况是群众组织内部小资产阶级的思潮,怀疑一切、无政府主义、山头主义、小团体主义、宗派主义思潮的影响……”
像自语,像说给杨成武和郑维山,又像是把他阶级分析的立场和方法留给黄河。所幸是杨成武记录了下来,这段话没有随黄河流逝。
黄河已经被留在身后,再也看不到那派苍凉。
渐渐呈现于面前的是灰色基调的古城郑州。
“你看,有二七公社!”毛泽东手指窗外的标语,眼里闪烁出一种孩子般活跃的目光,“二七公社就是好!”
这句随口而出的话后来被印出来,繁荣兴旺了一派群众组织。
“你记。”毛泽东吩咐杨成武,看着他将记录纸翻到新一页,便一字一板地发出‘!最高指示”:“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的工人阶级内部,更没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为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一个工厂,分成两派,主要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保自己,蒙蔽群众,挑动群众斗群众。群众组织里头,混进了坏人,这是极少数。有些群众组织受无政府主义的影响,也是一个原因。有些人当了保守派,犯了错误,是认识问题。有人说是立场问题,立场问题也可以变的嘛。站队站错了,站过来就是极少数人的立场是难变的,大多数人是可以变的。革命的红卫兵和革命的学生组织要实现革命的大联合。只要两派都是革命的群众组织,就要在革命的原则下实现革命的大联合。两派要互相少讲别人的缺点、错误,别人的缺点、错误,让人家自己讲,各自多做自我批评,求大同,存小异。这样才有利于革命的大联合。”
伴着列车唱个没完的单调的进行曲,“联络员”杨成武将这段“最高指示”通过电报传到武汉,传达到周恩来手中。
二梅岭
一九六七年七月十四日晚九点零八分。
专列像疲倦的跑过长路的行人,喘着粗气停靠在武昌车站。前驱车上的警卫部队先到一步,已经将站内站外全面戒严。
毛泽东在几名卫士的环卫中步下列车。当他的注意力从脚下的阶梯转向站台时,迎面墙上赫然几条大标语:
“打倒陈再道!”“陈再道不倒,中南不太平。”
毛泽东摇摇头,对杨成武重复:“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
杨成武点点头。至此,他已揣透毛泽东南巡的主旨,不是要乱,不是要煽风点火,而是要稳定,要控制局势。
他脑海里闪过半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九六六年十一月的一天,毛泽东参加了中央政治局碰头会。他的左边坐了“三三制”,那时还没形成“四人帮”,中央文革一帮人被某些老干部私下称为“三三制”,包括了‘大三”康生、陈伯达、江青;“小三”王力、关锋、戚本禹。毛泽东的右边坐了“旧(救)国军”。这词本是中央文革工作人员私下的戏称讥称,因为电影里军队自称国军,毛泽东说“文化大革命是共产党与国民党斗争的继续”,“文革”里的爪牙们便将国务院的周恩来、陶铸和军队里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老帅称为“旧国军”。“旧”是相对文革小组一班“新”生力量而言。但是国务院和军队里的工作人员也会解释,把“旧”说成“救”;天下大乱,他们是“救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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