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解?”
“你还是自己慢慢了解吧。”张道福不肯多说,其实我也不想通过他多知道什么。我希望自己去了解刘托云。
我劝刘托云采取正常手段要房子。她说,在研究所,正常手段就是没手段。听她这么说,我就笑了。她问我笑什么,我坦率地告诉她,我想起了她爸爸的那句著名台词。
“操你家户口本?”刘托云问我,我想,她真的疯了。
我没说话,但是,刘托云说:“现在人们都不这么说了。”
“他们怎么说?”
“狗日的,杀了他。”她说得轻松还有点愉快。
那是我第一次主持所里的大会,主题是分房。分房是当官儿的既爱又恨的事,这是过去县上的一个人跟我说的。别人说他是在分房中洗过桑拿的人,意思就是享受了,也出过汗。
他说,爱的是,你能捞到点什么,管它是什么。跟谁睡一觉,柜子里多出几条好烟,都是可能的。恨的是,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碰上一两个疯子,哪怕你就拿了他一条烟,他也能让你一看见他就跟洗桑拿似的,烦死,越烦越出汗,越出汗越烦。
于是,我决定在夏天来之前把房分下去。
可是,我没什么新主意,说实话,也不想有什么新主意,就把张道福在时讨论过的分房名单在全所大会上公布了。
我念过名单之后的几分钟里,会议室一片安静,没人出声儿,好像所有的人都对分房名单满意得不得了。我看看坐在门口的于奎和离他不远的刘托云,他们都在微笑地看着我。
分房名单上没有他们。
我一时晕了,心想,要是这样,我很快就可以把手里的七间大小不等的房分下去,轻松地迈进夏天,就像我们迈进二十一世纪那么轻松,多好啊!不过,我毕竟在基层领导岗位上呆了多年,已经不会因为任何事高兴得跳起来。
“分房小组的人留下来。”开完会我说。
分房小组成员有男人一、二、三,还有我开头介绍过的吴女士和鲁先生。无论他们各自有什么样的毛病,共同的优点是不要房。
和分房小组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于奎和刘托云。
于奎是必须先说话的那种人,所以,还没等我说话,他就站起来对大家点点头,拉开了大说一番的架势。我本想制止他,转念一想,听他说说也许没坏处。这时我看见,刘托云悄悄地离开了,她狭窄的背影所透出的果断,把我的思绪拖住了几秒钟。
于奎清了清嗓子,显然他是在等我。我看看他,他就开始了。
“分房名单上没有我,这也在我意料之中。我想,新领导还不太了解情况,所以我先介绍介绍。”大家都没说话,拿不准他要介绍谁的情况,他的,还是所有的?
“我呢,现在住着两间房,按我的级别还欠缺几米。如果不是有特殊情况,这几米房我是不会要的。我的特殊情况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
“老于,你这是不是有点不妥了?”男人一打断了于奎的介绍,“我们是要讨论所里整个分房方案,不是光讨论你一个人的。”
“有什么不妥,全部方案还不是由每一个具体的方案组成的!”于奎说得很有逻辑,然后又看看我。我看看男人一,对他点点头。
于奎又开始说了。
“我这特殊情况就是家里有两位老人,两个老太太,我老伴的妈和我自己的妈,一个七十七,一个八十二。她们两个的关系就跟当年美国跟越南似的,所谓的和平就是互相瞪眼睛怄气,不然就是没完没了地打。”
“真动手打?”吴女士认真地问了一句。
“不真动手也够呛,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于奎做解释的时候很不高兴地白了吴女士一眼,看上去,他怀疑吴女士是那种看热闹不怕热闹大的小人。
“我还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老太太。”吴女士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哎,对,”于奎接着说,“所有的事都能成为她们打架的理由。我妈说晚上早点关灯睡觉。她妈说,你想让我摸黑走路摔死?她妈说,今天想吃饺子。我妈说,昨天都说好了,今天吃米饭,明天吃饺子就等不了?她妈说,啊,你这是咒我明天就死。我妈说,你要是明天死,那我们今天就吃饺子吧……”
“她们真的是一点人的感情都没有了,还是你为了要房在这儿夸张?”
“我夸张?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我夸什么张啊?!她们这是站在坟墓前吵架,别说人的感情,就是阶级感情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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