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过去都是穷人,属于一个阶级的,她们什么感情都没有了。除了打架……”
“给她们买个电视看看。”鲁先生插话。
“买电视干啥,家里有电视。她们不看电视还好点儿,一开电视就更恐怖了。要是我妈开电视看电视剧,她妈就说换台,换台看NBA或者看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我什么招儿都试过了,不行。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发现一个电视剧,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不管是中央的还是地方的,能让她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哪怕是看五分钟。我是再也受不了了。”
“有个办法准行,”男人二插话,“让你老婆跟她妈睡一个屋,你跟你妈睡一个屋,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不行,”于奎说,“你以为我没试过吗,结果是她们两个不吵架了,我老婆跟我吵个没完。我老婆的话比老太太的更厉害,害得我直犯心脏病。说我没能耐,没用,失去做丈夫的意义了,我真是难死了。”于奎说到这里动容了,两滴老泪流了下来。
“老于,你这不是给我们分房委员会施加不正常的压力嘛,你别这样啊。”男人三说。
“我没办法了。”于奎对任何讽刺都敏感不起来了,他说,“这样吧,所里给我解决一个小间,或者插间也行,我把一个老太太挪出去。一旦两个老人中的一个没了,我就把房退给所里,你们看我老于不是胡搅的人吧?”
大家都不说话。于奎急了:“你们真不相信我?是不是看我跟张道福吵架,就以为我是那样的人?这人也有许多方面对不对,跟张道福那样的人你根本没别的办法可想。你们看,我为什么不跟新所长那样啊?”
大家还是不说话,于奎更急了,转身对男人三说起来,好像他是新任的所长:“替我设身处地地想想吧,两个老太太,她们都快把我逼疯了。”
“行了,老于,大家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你吗,你恨不得再有三个老岳母。”
“你怎么知道我恨不得再有三个岳母呢?”
“从你脸上看出来了。”男人三说。
“我心里都没这么想,你咋看出来的呢?”于奎差不多喊起来了。
“那你心里咋想的?”吴女士认真地问。
“我要是有三个老岳母,就不用要房了,我就给她们腾房了。”于奎的脖筋都鼓起来了。
“那你上哪儿住啊?”吴女士再次认真地问。
“我早就被她们气死了。”于奎说。
于奎的演说淋漓透彻,谁还能把话说到这份上,别人即使插上嘴,说出来的也是废话。他走了之后,分房小组的人好一番慨叹,我突然就没有再说什么的兴致。他们觉得于奎不容易,我也有同感,可是谁都没深想,到底是什么不容易?
我像老师布置作业那样,让分房小组的人回去考虑考虑,过两天我们再议。我这么一说,他们也没情绪再谈下去,于是陆续离开了。我回到办公室还没到一分钟,吴女士进来了,没敲门,就像黑丽抱怨的那样。
“所长,我得跟你谈点事儿。”她说。我好像说过一次了,虽然四十多岁了,她看上去还是很漂亮的。
“我希望不是分房的事儿。”我请她坐下。
“我才不要房子呢。”她说到房子时的表情在中国很少能见到,很不屑的,跟一提分房眼睛就大的国人绝对不同。可惜我没去过国外,只听说他们从不分房。
“有那么多房子纯粹是累赘。”她又说,我又吃惊。后来我才知道,她丈夫是市房产局的副局长。我是艺术研究所的所长,按照这逻辑,我老婆很快就会拿艺术不当回事儿的。一这么想,我差一点笑出来。
她递给我一张折叠过的小纸条。我不解地看着她,她说:“你先读读。”
条子如下:“她出差了,你来吗?来吧,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尽管你看上去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为感情而在的好时光不多了。来吧,什么都别想。我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床单,一切都在等着你,我还有我的一切。在所有美好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会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一一松鼠鱼。来吧,来吧,来吧。”
“谁写的?”我拿着这纸条,小声问。不管是谁写的,我都有点被打动了。“为感情而在的好时光不多了”,估计写这句话的人跟我的年纪相仿佛,只有我们这年纪的男人才会这么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已经为此付出了大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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