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16)

2025-10-10 评论

她停了停,想了想,然后说:“谢谢你跟我说实话,你比那些嘴上说考虑考虑,心里已经决定不给的领导好一些。”
“张道福是什么样的领导?”我无心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刘托云慌乱了一下。在她接下来看我的眼神里,我相信她和张道福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但是她却对我说了另外一句话:“房子我肯定要。”她说完走了出去,在开暗锁时,她费了一点劲,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当她又把我的门关好时,我想,要是我手里多有几套房,我愿意给这个女人一套,因为什么我还说不清楚。
 

每到星期三,研究所全体聚会的这天,只要抬头看看,就能发现空气在颤抖。研究所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心里都装着事。经常有人把我办公室的门推开一道小缝,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一个嘴角都是白沫的说者,只得小心地再把门关上。谁都想跟我单独谈谈,渐渐地我开始烦。
有人敲门,让我好奇地朝门口看了看。我想黑丽的看法是对的,研究所的人不喜欢敲门,当然也不是粗暴地一下子把门撞开。他们小心地抬着门(我猜测是轻抬着门,不然怎么会不发出声音),把门开一条小缝儿,稍稍探一点头进来,发现没有另一个人坐在我对面,就一闪身进来,迅速回身关上门。
现在,这个敲门的人,很可能不属于研究所,也许还跟艺术没关系。
“进来。”我声音嘹亮地邀请这个人。
进来的是我过去认识的老冷,老编辑,一个跟研究所毫无关系的人,但却是一直鼓励我写这篇小说的人。
“哎,你怎么这么闲?”我忙忙叨叨地请他落座,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询问,稍稍过分的热情,就像业余作者面对专业编辑常常表现出来的那样,真不是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就是喜欢和他们保持交往,得到他们的指点,尽管背后偶尔也觉得他们并不聪明。
“别忙了,我去文化厅办事,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
文化厅离我们这里有一公里的路程,他说顺便,还是让我心里挺热的。
“你最近忙什么?”他喝上第一口茶之后问我。
“嗨,瞎忙。”
“你说要写的那个小说怎么样了?”他鼓励我写这个小说至少有一年半载了。
“不好意思,刚过来,就忙着分房。我倒是一直在想这事,就是没大块时间动笔。”
“你写官僚题材的,再加上分房,更好了,一点不矛盾啊。”
“是啊。”我敷衍着,虽然听他说很容易,心里明白,做起来会很难,尤其对我这个新手来说。
“刘震云写的那个鸡毛,你瞧,在全国红成什么样啊?”他又喝茶,“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想法,不比他的鸡毛差。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哪能跟人家比,我这个能发表就不错了。”
“发表的事,你根本不用操心,有我呢。我担心的是,你不能升华上去。”说着,他吱喽吱喽连喝了几口茶,我怀疑他是口渴了才到我这儿来的。“你知道,能让小说升华上去的最好办法就是写梦。前一段,我听一个作家说,哪个作家我给忘了,他说,梦对他的创作太重要了,有时候,他半夜起来记梦。”
“是啊,做梦很奇怪的,有时候从梦里醒了,以为能记住刚做的梦,可起床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最近做什么梦了?”
“我……”
“说说,我可以帮你把它跟小说串起来。”他喝茶。
他的真诚打动了我,我也想起了最近做的一个奇怪的梦。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说这个梦,就把这个梦压在心底了。可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这个梦的,就像现在常常被提起的那个词,预感,我总觉得,这个梦想暗示我点什么。
“这个梦是我前一段时间做的。”我这么说好像在问,过期的梦他是不是也要听。
“说说。”
“我梦见我老婆抓我的这缕头发。”说着,我对他低一下头,让他看清楚我的发型。
他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我知道,就是那种‘秃顶遮’。”
我差点儿笑出来。“秃顶遮”,这是一个杀了我我也想不出来的词儿。
“接着说。”他催我。
“我警告她,不许抓我的头发。她全然不听,还试图打我。我又警告她说,打我可以,不许抓我的头发,尤其是那缕头发。她还是不听,我开始打她。我还非常狂暴地踢她,她就是不放手。她越是不放手我越是狂暴狂暴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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