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用想,我都是想着的。”
“想着往哪儿开?”我好奇了。
“往下一站。”
“对啊,肯定是往下一站开,不过前面总是黑乎乎的一片,怎么想都无所谓吧?”
“打开灯就不黑了。”他说。
“你这个想法很好。”
“什么想法,你是说打灯7”
“不是,我是说,你总想着往下一站开,这个想法很好。”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规定。所有的地铁都得往下一站开。”
“没错,我太……”
还没等我的话说完,黑丽突然对小伙子大喊一声:“你走吧。”
“你不走了?”小伙子聪明地问。
“你没看见所长找我有事吗?”黑丽转身背着小伙子给我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儿。
我狡猾地对他们说:“工作明天再说,你们先谈。”
黑丽说还是先把着急的工作做完,不然心里不踏实。小伙子立刻对我们说了再见,然后就像一列地铁一样径直地走了出去。
黑丽趴到办公桌上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慌了,劝她别哭慢慢说,她哭得更厉害了。看着她一耸一耸的后背,我很想把手放到她的头上,安慰她一下。可我毕竟是她的领导,不是她的亲人。最后我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拿过一卷手纸,用手纸捅了捅她的肩膀。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接过手纸,蒙着泪光的双眼把我的心弄得从没这般软过。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全碰上这种男的,我的命太苦了。”黑丽一边哭一边说。
我安慰她,说那小伙子挺好的,长相比研究所的谁都强。
“你都看出来了他有病,你只不过有修养不明说罢了。”
我说请她吃晚饭,她立刻就不哭了。
至于我怎么跟黑丽吃的晚饭,这里就不多说了,因为以后我还要跟她一起吃很多次晚饭,我不能像祥林嫂那样,把听故事的人都讲跑了。其实祥林嫂的故事很惊险的,不过,有些事女人就是做不好,比如讲故事。
可我是一个男人,所以跟黑丽吃饭时,心都晃荡了。吃完饭,她说要回家,她跟父母住在一起,而她父母家离饭店只有几百米远。我真不愿意离开那个乱糟糟的饭店,就使劲对她微笑,用那种能让她产生误解的眼波看她,那目光差不多在说,误解我吧,误解我吧,别在乎我是已婚男人,暗示我吧,暗示我吧,别看我是你的领导,领导也是人啊。
可她很少看我,老是难过地叹气。
“为什么,我总是碰到这样的男人?”这句话,她说了至少有二十遍,好像我应该告诉她答案,可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碰到这样的男人。
“难道我也是这样的男人吗?”离开她以后,心里突然这样问自己。于是,我回到刚才的那个饭店,在洗手间的破镜子前照了半天。我对着镜子又做出送给黑丽那样的微笑,结果自己吓了一跳。
怪不得黑丽急着回家,镜子里是一张根本没有微笑的苦脸。我想起伯尔的那篇小说《卖笑的人》,我原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他因为职业性卖笑,所以不挣钱时,就笑不出来。现在看,我是最惨的那个人,我想微笑,好像也能笑,可这微笑在由心往脸上去的时候,就不是他娘的什么微笑了。
走在大街上,我看着一个又一个从我身边过去的人,很想拦住他们,试试他们会不会笑,可又怕男人打我,女人骂我。一对恋人经过时,那个女人仰头大笑,男人低头窃笑,我想,一定是那个男人给这个女人讲了黄段子。这么想的时候,我自己先找到了答案: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别的女人,尽管我和老婆的关系糟糕。
一个像我这样不会微笑的男人,只能吸引像我老婆这样的女人。在县上的时候,县委的一个小伙子曾经对我说过,一旦女人走进你的微笑,你就应该知道,在她们不需要你的微笑时,你该把什么留下。
我感到空虚;这话听上去多虚伪,可我想再说一遍,我感到空虚。
我搂住一根电线杆,不见起色。
我去找按摩小姐了。
也许好多女人认为,有教养的男人去找小姐按摩,是巨大的悲哀。她们好像从没想过,那里可能是让男人真正放松的地方。她们欣赏由职业演奏员演奏的音乐会,职业的芭蕾和职业的球赛,却不能想象职业的女人。
当然,我不会蠢到跟女人讨论这个题目,那将破坏小姐按摩的全部意义。
这是第三次,我带着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坦然,走进这家按摩院,迎接我的是比往日更加热情的笑脸和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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