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5)

2025-10-10 评论

寂静。
“不是!当然不是!那凭什么报销!”于奎大声喝问!
笑声,稀稀落落。
“还有!张所长去南京开会,居然用公款给自己买了一个推拉式的旅行包!不过几百块而已,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们所里养活你啊?”
笑声和比笑少些的唏嘘声。
“上个月六号,所里让老雷回来研究年鉴的事,来回的打车费是二十元,可我们的张所长却在财会那儿报销了二十四元!空白的出租车票是可以随便填的,但你能对这四块钱做出合理的解释吗?”
“我,我,我……老雷当时没烟了,我给他买烟花了四块钱,难道这还算我的不成?”张道福终于急了,于是也失去了六十年代演员的风度。
“当然不应该算你的。但是我敢肯定,在你把那盒烟递给老雷时,也没有说这是所里给老雷买的烟。他领的是你张所长的人情,这叫什么?”
“我操。”张道福气得说不出别的。
“大家都听见了,这就是我们这个文化研究所所长的文化水平!”
张道福突然站了起来,一身软肉仿佛听到了战斗的号角,立刻集中成了肌肉。张道福灵巧迅速有力地冲向于奎。他一手推着于奎,一手拉门,一眨眼一使劲,于奎就像从没进来过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张所长脸色同样铁青着走回座位。途中他的一只手配合着一个大幅度的甩头动作,把刚才撕扯中落下的一绺头发撩了上去。那是一缕和秃顶男人不同的头发。大家都很安静,肯定以为于奎摔在地上死了。张道福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不安渐渐地爬上了他的脸。如果再有一分钟还没有声音传过来,他会站起来,走出门去看看究竟。
“啊一一”
前不久《收获》发表了一个长篇小说叫《怀念狼》。那有名的贾平凹在小说里至少描写过几十次狼叫,各种情绪下的狼叫,我读了之后,一直都没在想象中把他的描写变成真正狼的叫声,尽管我喜欢一切描写声音的文字。可能是狼离我们的生活太远了。但是,于奎的这声大叫清除了我头脑中的障碍,把各种狼叫,从我身体的四面八方引出来,弄得我眼前一片漆黑。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于奎活着,而且与狼无关。
“姓张的,你敢打我!你敢在全所职工面前打我!我告诉你,我不会让局里管这事的,因为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因为你有好关系!但是,我告诉你……”
声音中断了,我看见那挥赶不去的无奈又回到张道福的脸上。
“我告诉你,我的三个儿子会让你的下半生在出冷汗中度过!我说到做到!姓张的,你的噩梦现在开始了!”
这就是我即将要领导的研究所给我留下的最初的印象。当张道福终于向大家介绍我的时候,我只是站起来,做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动作,但是黑丽还是惊讶地捂上了嘴。
她现在已经能从人群中认出所有跟我发型一样的男人,不管他们是轻轻地点头,还是大幅度地弯腰系鞋带,还是既不点头也不弯腰系鞋带,只是正常地走在风中……
黑丽认出了我的发型。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再说一遍,我也是用一缕长发遮住秃顶的男人,像你在大街上看见的一样,像你在商店里看见的一样。
即使你不喜欢这样的发型,我还是无辜的。我不是为了故意气你才这么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好像没多想我就把那缕长头发留了起来。在听黑丽说之前,我从不了解,这样的发型会吓着某些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
什么样的发型会讨年轻女人喜欢?现在我很想知道了。  

一个人的归宿是在他自己的村庄。
他自己的炉火,他妻子的烹调。
落日时,端坐在自家门前。
看看他的孙子,他邻居的孙子。
在尘土中一起游戏。
一一艾略特。
家,是各式各样的。假如我一不留神说,我爱你家,请原谅,请别当真。我知道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
我家的房门挨着厨房。每次我用钥匙打开房门,都忍不住往厨房看一眼,如果我老婆在那儿,我每一次迎上的目光都是质询的,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即使我在县里偶尔才回家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人有很多到死也搞不明白的事情,几年来我一直没搞明白的就是,我为什么总是往厨房里看,看完后悔,后悔以后还是往里看。
听说,女人做出过分的事,都是男人害的,是迫不得已。一这么听说之后,我对她不友好的目光就变得无所谓了。自从我拒绝和她一起为了不育去看医生,她就再没对我发出过微笑。慢慢地我都习惯了。可是,今天我没迎到她的冷漠的目光,突然想:“要是有一天,她忽然不这么看我,反而给我一个微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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