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67)

2025-10-10 评论

她哭了。
我的眼睛也湿了,想马上放了电话,可她突然说:“我不要整个房子,换开吧,换开吧。胡东,我不恨你,因为你不是坏人,所以你不用这么做。在婚姻中的时候,我想不开,现在我都想开了。你留着房子吧,留一半儿。”
“我已经决定了,就按我说的办吧。”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等等,他不想跟你说话,没有别的意思,他中风了,嘴斜了,说话不方便。”
“明白了,再见吧。”
“再见。胡东。”
这是我们最后的感情交流,所以老婆她叫我的名字。一个从不叫丈夫名字的老婆,突然开始总叫他的名字,而且一直叫下去,以至于不叫名字,就不能表达感情,无论是愤怒还是伤感。这也是行为艺术的一种,含义多多,理解多多。
我朝刘托云家里走去,就像我回家一样。我跟老婆说把房子都给她了,就觉得不再有家了。
路上,我既没有惯常那样的激动,也不平静。我双手插兜,把路走得晃晃悠悠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还能再打扰我,我可以向前弯腰,向左低头,没什么需要掩饰,不需要加任何小心。我嘴角保证噙着一丝那样的笑意:有点儿坏,有点儿甜,有点儿认真,有点儿放荡……什么都有一点儿。
我想着和刘托云在床上的某些细节,想着她家昏暗的旧时间颜色,想着她在可能的某一天,真的发疯了,像某些人议论的那样,像另一些人希望的那样(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不好,是各种社会体制下的产物,除了共产主义),想着她随时把我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想着她看见我的光头时的表情,想着,想着……
怎么想,我都不担心,我都不害怕。为这个,我该感谢谁,该热爱谁?是谁给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差不多快说,我真他娘的幸福啊。
刘托云看见我的光头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风趣地说:“这至少可以让我们家明亮一点儿。”
我因此答应她不戴帽子,永远,无论是冬天夏天,无论是我老了我死了。
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了她一切。她不愧是我的女人,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她马上就像我一样高兴起来。
“你想干什么?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正经说,还是不正经说?”我问她。
“正经说,也不正经说,把什么都说出来,包括你最阴暗的心理,最坏的念头。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我让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尽管它们黯淡。她也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她说,尽管这不必要。我们躺到床上,尽管对彼此还没有欲望。
“你准备好了吗?”我说。
“准备好了。”她说。
“那我开始说了。”
“你说吧。”
我要给黑丽一个耳光,然后再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对不起。
刘托云给了我一个善意的嘲笑,她说,这是男人最典型的情感,又爱又恨。
然后我就永远不理睬她了,就像从没认识过她一样,既不恨她,也不爱她。
刘托云脸上对我的嘲笑消失了,她多少有些难过地看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坏男孩儿。这是让所有男人都舒服的注视,如果它不经常出现在同一个女人的脸上。
我希望于奎丧失性能力,那样他就不能那么张狂,有时间就上街遛遛电线杆子,看看治疗阳痿的广告。
坏了点儿吧?刘托云说。
可能吧。我被他打动过,可我不希望被他打动。不管怎么说,他属于我愿意忘记的人。这是真的,我一想于奎,就不安,好像我们无形中有什么联系。
我还希望邓远长胖一点儿,要不我长胖一点儿也行,然后拥抱她一次,就一次,不带男女之间的哕嗦,就是拥抱本身,一个胖一点儿的人拥抱一个瘦一点儿的人,甚至连温暖的企图都可以没有。
我相信你的纯洁。她说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眼中对我的一往情深。
我想跟张道福一起去干件坏事儿,肯定会特别有意思。他是我这辈子里见过的最适合跟我一起干坏事的男人。
就像一个人老想干坏事但不是真正的坏人。刘托云说。
你怎么什么都能理解?真烦人。
我就是聪明,我也没办法。
下一个愿望,你无论如何猜不出来的。
说说看。
我想跟那个做按摩的张小姐一起生活。去之前,把我老婆安顿好,能给她准备下的都准备好。跟张小姐,能过好就过,过不好,我就跑。
要爱上我你就别怕后悔。
总有一天我要远走高飞。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