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轮站了起来,引得我紧张起来,都是东北人,一站起来事情可能就麻烦。
“来,干一个。”李大轮端起酒杯。
“我操,你有病?”那男人虽然是东北人,还是有点没想到。
“有啥病?你刚才说的话,是我一直想说一直都没说的,这还不值得干一杯?”李大轮说完就先干了。
那男人一看赶紧也跟着干了。
“哎,一看你就是东北人,爽快。”
李大轮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哎,”那男人说话喜欢用“哎”起头,“我看那帮傻×说得不对,你这人挺好的。”
李大轮尴尬地笑笑。
“哎,我看你将来准能写出点别的来。”
“还有啥好写的,当作家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哎,比如你写点打日本鬼子的故事。”
“还写打日本鬼子的故事呢?! 日本鬼子来的时候,东北出的汉奸最多了。”
“真的吗?”那男人受的震动不小,“你这资料准吗?”
“咋不准?!我在图书馆查的。”
“你在哪国图书馆查的啊?你可别是在日本图书馆查的啊!他们日本人净埋汰我们东北人。”
“你别说东北土词儿,埋汰,他听不懂。”李大轮说着指指柜台的男人,“他是牡丹江来的。”
“埋汰就是贬低,说你坏话,懂了?”那男人对柜台男人解释了一下,接着又说:“哎,你说,那日本人净埋汰咱东北人,那咱们汉奸不是白当了?”
“那还不白当,当汉奸你还想得奖状啊?!”
“说的也是。”他若有所思,“不过,你别太悲观,咱东北啥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还怕没写的!你写个吓人的,落后的,残酷的,说不定就能让张艺谋看上,他就喜欢这样的。他一拍电影,外国人就能注意你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个诺贝尔提名啥的。”
“行了,我看你还是回你那地方喝酒去吧,说来说去又归到外国那边儿去了。”李大轮咕哝着。
“哎,你这就不够朋友了,我为你的前途着想,你咋拐着弯儿骂我呢?”
“哎呀,你就回你那地方喝酒去吧,我们不是一条路的,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算个球,你这人真不怎么样。我看那帮人说的没错,你就是一个大傻×!”
“你再说一遍?”李大轮站了起来。
“我再说一遍,你能把我咋的?”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咋的?”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咋的?”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了,你是一个大傻×!”
我扔下酒钱就跑出来了,没有受伤,但是,那个绝词儿一一“傻×”,就像一把大锤把我的心情砸开了,把我的理智砸碎了,把我砸醒了。
我随便走进了一个理发馆儿,让他们把我脑袋上还剩下的那么一点头发剃净了!
我仿佛在肚子里迎来了一种理解,对自己的,也是对他人的。
我仿佛把箍在身上的多年的肉制的锁链挣开了,说不出的轻松,从里到外。
我仿佛看穿了一切,于是,没什么再是诱惑,也没什么能产生压迫。
我在街上给老婆打了电话,她现在住在人家家里的事实这会儿没有带给我额外的不安。
她说:“胡东,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看看你,有事要说,行吗?”
她让我等一下,一段寂静之后,她又回到电话里,告诉我,不行。
“我跟他说说行吗?”我请求着。
又是一段寂静。
“他说,算了,以后也许还有机会,跟你电话里聊聊。”老婆说,“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我想见见你。”我说。
“不用了,胡东,这已经是我们可能有的最好的结局了。”她仍然让我觉得陌生,我知道,这陌生将在我们之间永存。
“那好吧,我就电话里跟你说说吧。”
她没有接我的话,好像对我将要说的话并不十分在乎。
“房子你不要换了。”
“你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话,让我短暂地回溯了一下我们过去不太美好的日常生活,那时她常这样责问我。
“房子你都留着吧,我不要了。”
“你疯了?”她说。
“有一点儿,不过没全疯,所以想补偿你一下。跟我这么多年,我虽然没打过你骂过你,但也没给过你幸福,也没让你有个孩子,不管怎么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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