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王(37)

2025-10-10 评论

    谢彩凤腼腆地点了点头。
    市长对随行的新闻记者说:“你们宣传的镜头不要对准我,而要对准像谢彩凤这样的基层干部。”他的话刚说完,只见闪光灯一阵闪烁,接着,有记者已经把话筒递给了谢彩凤。
    市长再一次与谢彩凤握手,然后向人群挥挥手,走了。
    谢彩凤的老爸老妈居然没有被肆虐的洪水卷走,两人的遗体是一天以后发现的,那时,洪水已经退了。小凤妈卡在那蓬夹竹桃树丛中,她面色艳红,眼睛睁得很大。那蓬依然翠绿娇嫩的夹竹桃与她交相辉映,使她变作了一个美丽的夹竹桃花神。
    而谢铛铛则躺在那株黄桷树下。那株老黄桷树被洪水劫掠以后,裸露的根须好像女子多情的手臂,紧紧地搂抱着他。他,变作了黄桷树的儿子。
    牛宏和几个汉子把谢彩凤父母的尸体放在门板上,然后,打来清水擦拭着他们的身子,给他们换黑色的丧服。
    谢彩凤没有哭,倒是赵婆婆失声痛哭。她扑到小凤妈的遗体上,哭喊道:“妹子啊,你不该死,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拖累了你啊……”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把牛背湾所有在场的人都震撼了,他们望着那两个被白布单蒙着的老人,以及他们唯一的女儿。
    谢彩凤默默地看着把爸妈被抬上火葬场的车子,然后随着车子一道走了。不过,临走的时候,她没有忘记把那一只大花圈捎上。
    那是一束用夹竹桃编织的花圈,绿茵茵的夹竹桃叶片上,怒放着火红如血一般的花朵,把人们的眼睛都灼痛了。
    依稀的,传来罗癫子有板有眼的歌声。
    ……
    把我生养在码头上
    吃没的吃
    穿没的穿
    勤扒苦挣装了个虫
    到末了一缕黑烟飞到云层上
    ……
    谢彩凤的眼睛湿润了。

    夹竹桃开始凋零,秋天来了。城市被绵绵秋雨浇泼得像发了霉一样,而天色也始终是那么阴沉着脸。
    谢彩凤走马上任,当上了云丰运输公司的经理兼党支部书记,成为了云丰运输公司成立以来的第一位女当家。在她当上书记的第一个星期,支部就做出了两个决定,一是让还未到退休年龄的癞子书记提前退休,二是对上班时间吵闹打架的搬运工人牛宏给予开除公职留用查看一年以观后效的决定。
    其实,这两个人是为同一件事而受处罚的。
    这天下午,即将卸任的癞子书记同新上任的谢彩凤书记在那间书记办公室里关着门谈心。在云丰运输公司,这老少两人关门谈心的事情时有发生,职工们也并不在意。只是这天癞子书记显得很动感情,人们偶尔从那里经过时,可以听到他愤怒的拍桌声以及压抑着的抽噎声。大家不知道牛宏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同癞子书记打起来的。
    那是快下班的时候,人们兀地听到牛宏一声大吼:“没毛的癞子烂贱!”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又听得谢彩凤厉声地喊:“不准在这里打,不准在这里打,要打给我出去!”就见牛宏拖着癞子书记,像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向楼下走。牛宏一边走,一边狠狠地骂着:“老子打死你这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职工们围上去,看牛宏把癞子书记像扔烂抹布一样扔在了办公楼前湿漉漉的空地上。牛宏的面部像魔鬼一样扭曲着,狰狞可怖。他一只脚踏在癞子书记的胸口,躬下身,啪啪啪啪一连扇了他十几个耳光,还粗野地说:“你个癞子,老子早就看你不自在,要修理你了!说,老子打了你,你服不服?”
    癞子书记在泥泞中扭动着,像蛆虫一般。他的脸上糊满了泥土和鼻涕口水,样子显得十分可笑和可怜。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说:“我不,我死也不服……”
    大部分职工对癞子书记并无好感,此刻见他被牛宏修理着,想到他平素那趾高气扬、颐指气使的模样,都感到十分解气,因此并不去劝阻。
    牛宏嘿嘿地冷笑着。“你倒镶上钢牙了,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边说边在裤兜中摸出来一把匕首,坏笑着,用匕首在癞子书记的脸上划过来,又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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