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21)

2025-10-10 评论

    “既然说是‘乱翻’了你的东西,我就翻一下。”
    柳遇春忍不住不再抢夺了,梅女士却很伶俐地躲到了房间,中央的小方桌的那一面去。纸包打开了,原来是两张时髦女子的照相。梅女士绕着方桌子走,躲避柳遇春的追袭,高擎了这两张照片,似嗔非嗔地格格地笑首。
    “不许撕破!”
    柳遇春喘息地说。估量到未必能够夺回来,现在他站住了;他隔着方桌子很注意地伺察梅女士的动作,浓眉毛上泛出了威严的棱角。
    没有回响。梅女士把两张照片并排着又看了一眼,便在狞笑中蓦地掷在柳遇春脸上。却又冷冷地加了一句:
    “希罕!请我撕,我也不高兴呢!”
    柳遇春的紧张的脸上回来了一个胜利的微笑。他郑重地拾起那两张照片,眯细了眼睛瞧着。梅女士昂然走到梳妆台前的椅子里坐了,对镜子掠头发;不屑的微笑依然在她的嘴角边荡漾,但是有一种嗅到了腐烂的物品似的窒息的恶味从她心头渐渐地胀起来了。
    “你说,两个中间,哪一个好看些?”
    把头转向梅女士这方,柳遇春涎着脸说。
    梅女士慢慢梳理她的头发,好像没有听见这句问话,柳遇春讪讪地干笑了一声,便跑到梅女士背后,看定了镜子里的梅女士的面孔,固执地而且顽皮地问:
    “哪一个好看些?你说!”
    梅女士猛然站起来,丢下木梳。转身对柳遇春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的脸色变白了,但眼球内却充满了血。柳遇春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张开臂膊,作出拥抱的姿势来;梅女士本能地将上身往后一仰,突又弹过来似的向前冲击;拍!柳遇春受着了很结实的一下,他的油光的胖脸儿上立刻起了些红痕。
    “鬼!怪物!”
    梅女士从齿缝中怒骂着,同时像风一般从柳遇春旁边掠过,跑到房门前站住,凛然挺直了身体,轻轻地喘息着。胀塞在她胸间的那一股窒息的恶味,现在变成了熊熊的炽炭,使她的胸脯不由自主地发颤,使她看出来眼前的一切物件都有一个晕圈。
    “好意问你,你倒生起气来?”
    柳遇春转过身来,圆睁了眼睛说,他的浓眉毛中隐隐露出凶悍的气色;但这并不能慑伏梅女士,反而更引起她的怒焰。她锐声地回答:
    “哼!问你的酒肉朋友去罢!竟来和我噜嗦么?认认清楚!
    狗,怪物!”
    柳遇春却意外地冷笑了。很轻蔑地将头一晃,他撅着嘴唇说:
    “早就认清楚了。估量我是不知道么?我是捏着鼻子……”
    “知道了什么?”
    梅女士切断了柳遇春的话;她的长眉毛倏地一跳,她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也带了几分颤抖。
    “你自己明白!”
    “我不明白。你非得解释个清楚不行!”
    柳遇春又狡狯地笑了一声,眼光在梅女士脸上打了个回旋。慢慢地站起来,却又坐下,手指弹着那两张照片,闪烁地说:
    “你,为什么剪了头发?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在别人嘴里叫?为什么,他,生病的时候,口口声声叫唤你?嘿,什么事情瞒得了我!不过,大家是老亲,你的老子近来又落薄,我只好不计较。我以为你是聪明人,让你自己醒悟,不料你娇养惯了,鼻子朝天,那样的骄傲!无端的就要吃醋!照片,是两个土娼;嫖,赌,是我的消遣,娘老子也管不了,你,你打算怎样?”
    梅女士的脸色全变了。她的耳管里轰轰地响起来,又有些黑星在她眼前跳。柳遇春的后半段话语,便像是隔了墙壁传过来似的,梅女士只听了个大概。在薄绸衫子下的她的胸部很剧烈地起伏着。她闭了眼睛,用力咬自己的嘴唇。这像是在神经上刺她一针,她蓦地清醒过来。她睁大了眼睛,坚决地看着柳遇春说:
    “好!既然你提起这个话,我们就谈谈。我素来讨厌你,我简直恨你!你的鬼八卦迷住了我的父亲,你居然达到了目的,你以为我永远是你的东西么?不,不,不!你又拉扯到韦玉。不差,我们感情很好,但是我们的行为是光明的!人家不像你那样无耻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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