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参崴在冬季白昼时间极短。上午八时天还未大亮,下午五时,已经暮色苍茫。因此,一般市民的活动都在夜里。我们所住的"乞留司金"旅馆附设有餐厅,这餐厅门口挂一牌子,明明写着:早餐,上午十一时至下午二时;午餐,下午二时至六时;晚餐,八时至夜一时。
市内有戏院四所,电影院五所,我们到的这天有一家电影院放映的是名片《彼得大帝》。按照新五年计划,海参崴将新添两所高等学院,——海军学校和渔业专门学校。
我指着山上的房屋对喀尔斯托可夫先生说:“这有点像香港。"他就告诉我一个故事:如何这些山上没有树木而有了房子。原来海参崴并不缺乏平地,不需要在山上造房子。海参崴周围的山上从前都有树林,可是当十月革命以后,帝国主义者武装干涉苏联,而海参崴被日本军队占领的时候,滨海省就出现了一个年青的游击队首领名为谢尔葛·拉琐(SergoLazo)。困守海参崴的日本人,害怕拉琐来袭击,便将周围山上的树木砍光。日本军队赶走以后,苏联人觉得光秃秃的山头不大雅观,于是便建造了房屋。拉琐的英雄事业在远东是很有名的,他在一九二二年为日本军所获,被丢进火车头的锅炉内活活烧死;但是日本军在海参崴的日子也就很快告终了。这是旧话。这次世界大战时,日本军阀当然曾做过重温旧梦的妄想,不过事实上日本军阀始终不敢碰海参崴一草一木,而声威赫赫的关东军却在十天之内就完全垮了。
12月13日上午平时灯下,于海参崴
乞留司金旅馆三十号房间。
和乔治亚共和国京城梯俾利斯相距百多公里,在海拔二千公尺的高原上,谦卑地蹲着那朴素的古列镇。勤劳的人民远在第五世纪建筑了这一个镇,他们大概梦想不到一千五百年后,会有无数异乡的游客怀着一颗虔敬的心来这里访问,只因为这里是斯大林的故乡,只因为这里保存着斯大林所住过的一间小屋。
当我翻着那"来客留言簿",看着那代表了欧,亚,非,美,澳五大洲的许多民族的多种不同语言的"题词",我的思潮忽而从现在跳到千五百年前,忽而又飞绕了地球一匝,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这在万里外的我的朋友们和我的亲人们来了。
但是让我们回到眼前的景物罢。我们站在一幢只有两间房的破屋前,三十来人的一排士兵,不用说他们也是来礼瞻的,此时正肃然整队而去,四五个儿童挤着上前,张大着好奇的眼,向我们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走上了台阶,在那有点像走廊的地方站住。当前是两间房,一样大小,都只有一扇门向走廊开着。一间房内靠窗有一张小小的床,床上铺着古旧的毡子,离床约尺许,就有一张方桌,桌上有洋油灯,也许还有一两只杯子。这桌子两面离墙也不过尺许。朝外的墙上设有壁橱,橱门是木板的,都关着。壁角安着茶炊,——也许是在搁板上,但也许是在小橱上,这我可记不清了。不过,我却记得确实,在对面的壁角,靠近床头的,却有一口木箱。近木箱有一小小的矮方凳。近桌旁有一把椅子。这就是全部的陈设了。
我穆然看着这小房内的一切简单的家具。我忽然又想到百年后千年后,忽然又想到全世界五大洲五大洋那么多的国那么多的民族;我似乎听得那些朴素的家具都用了柔和的音调在说:它们是在一九三五年由它们的老年的女主人亲自指点着照八十年代这小房的原状布置着的,它们中间有几样已经不是原物而是特地仿制的。但是——"我们却不折不扣是当年的老伙计!"床架,方桌,小橱,还有床上的毡子,都得意洋洋地声明着。
斯大林是一八七九年生于此小房,直到一八八三年,他都住在这小房。
当时,和这小房并排的那一间大小相等的房是房东住的,房东名为柯伦俾茄斯维列。后来,斯大林和他母亲住过的这间房又由房东女儿住了,稍有修葺改装。一九三五年俾利亚发起保存此纪念屋的时候,重新恢复当时的原状。一九三七年又在此小屋外面加做一敞屋,作为小屋的罩子,这罩子可漂亮得很,高而且大的柱子都是乔治亚特产的云石。
和纪念屋同在一处的,是斯大林博物馆。正确地说,应该加上一句说明,这是少年斯大林的博物馆,陈列材料以斯大林在乔治亚的年代为限。一八五○年,斯大林的父亲(农民出身的鞋匠)始来卜居于古列,结婚。斯大林有二兄皆早殇。斯大林是老三。幼年时代,斯氏在教会学校读书,因其嗓子好,加入唱诗班。中学毕业时的照相,毕业证书,都陈列着;毕业考试各科皆优等(五分),仅数学与希腊文为四分。斯氏在中学时曾写诗,发表于当地报纸,题为《青春》与《月亮》,用笔名曰"梭吉尔"。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茅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