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11)

2025-10-10 评论

  张司令是老秀才,有多少诗词了然于胸,不禁凑上去,预备献上两句半首的。却是未及张口,尽头的大房间里乍然传来一个女人怒气冲冲的声音:
  我要见张司令!
  是顾小梦的声音。
  即使经过了导线和话筒的过滤,声音依然显得怨怒,尖厉,蛮横,震得屋子里的空气都在发颤。正如王田香所言,那边房间里都安上了大功率的窃听器,那边人的一言一语,这边人听得一清二楚。
  肥原丢下花,往那房间走去,一边听着两个被电线和话筒偷窃的声音
  白秘书:你要见张司令干什么?
  顾小梦: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想干什么?
  白秘书:这还用我说嘛,事情明摆着的。
  顾小梦:我不是共党!
  白秘书:这也不是由你说的,嘴上谁都说自己不是。
  顾小梦:你放屁!白小年,你敢怀疑我,你等着瞧
  肥原饶有兴致地听着顾小梦急促的脚步声咚咚远去,直到消失了才抬头问张司令:这人是谁,怎么说话口气这么大?
  张司令反问道:有个叫顾民章的人听说过吗?是个富商,做军火生意的。
  肥原想了想:是不是那个高丽皇的后代,去年在武汉给汪主席捐赠了一架飞机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张司令说,这人啊,就是他的女儿,仗着老子的势力,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
  肥原会意地点了个头,走到案台前,察看起窃听的设备。设备也没什么,都摆在用床板搭成的一张长方形台子上,主要是一对功放机、一只扬声器、两套耳机、一只听筒、,一组声控和转换开关等。此外,在对面墙上,还挂着两架德式望远镜。肥原取下一架,走到西窗前,对着西楼房望起来,一边问问说说的:她住在楼上中间的房间吧嗯,她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漂亮嘛叫什么名字顾小梦嗯,她好像还在生气嗯,她脾气不小哦
  张司令取下另一架望远镜,立在肥原身边一道望起来,依次望见:顾小梦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李宁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梳头发;金生火在房间里停停走走的,显得有些焦虑;吴志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一切都在视线内,在望远镜里,甚至清晰得可以看见金生火眉角的痣,吴志国抽烟的烟雾。这时张司令才恍然明白,王田香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房间锁掉一间,让李宁玉和顾小梦合住,因为只有这三间房间才在这边的视线内。如果不这样安排,让李宁玉或顾小梦分开住,其中有一个人就无法监视了。
  两人看一会儿,肥原率先放下望远镜,拍拍张司令肩膀: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吧,人家不是急着想见你嘛。
  就过去了。
  四
  楼里的空气充满了一种死亡、腐烂、恐怖的酸臭恶味,好像一年前的血光之灾刚刚又重演过。王田香引着司令和肥原匆匆入内,白秘书即从会议室冲出来迎接,或许是刚同顾小梦吵过嘴的缘故吧,心神受扰,所以迎接得乱糟糟的,跟肥原长握过手后,居然又来跟张司令握手,不显得有点神经病嘛。
  张司令不屑地瞪他一眼:你怎么啦,是不是被共党分子弄傻了,跟我还握手。
  白秘书缩回手,傻笑道:没没有我
  张司令打断他:去把人都喊下来,开会。
  会议开得比追悼会还要沉重、落寞,大家的目光都含着,不敢弹出来,像怕泄露了机密或清白。吴金李顾四,你们谁是匪?谁是谁?是官高一级的吴志国,还是年长称老的金生火?还是年轻貌美的顾小梦?还是年龄和官职都高不成低不就的李宁玉?谁是一个人,两个?还是三个?是新匪,还是老贼?是反蒋的共匪,还是联蒋的共匪?是何以为匪的?是窃取情报,还是杀人越货?是卖身求荣,还是怕死求生?是不慎失足,还是隐藏已久?是确凿无疑,还仅仅是有嫌疑?是要杀头的大犯要犯,还仅仅是革职便可了事的小毛贼?贼犯会不会自首,其他人会不会检举?
  吴金李顾四,你们谁是匪?
  我×!这哪是一句话?这是一个炸弹!一泡屎!一个鬼!一个陷阱!一个阴谋!一个噩梦!像被扒了衣服像上了贼船像撞见了鬼像吃错了药像长了尾巴像丢了魂灵像上了夹板我×!简直乱套了,人都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不是!做什么都不是!骂娘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不是什么也不是不什么也不是无所适从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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