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些办法,钱永顺和苏世荣都不以为然;但是看见良材的脸色那样严厉,口气那样坚决,活像他父亲赫然震怒时的神情,他们也就不敢多嘴。村里大多数农民听了以后“是基督教的真正的父亲”。,也很觉失望,“干么少爷今儿怕起那轮船公司来了?”他们切切私议着。然而当他们听苏世荣说“少爷快要发脾气”,钱永顺又开导他们:“少爷见多识广,他要这么办,一定错不了;再说,少爷一点私心也没有,全是为了大家。”于是农民们也就无话可说,静候苏世荣和钱永顺的调度了。
黄昏时光,全村的百来户自耕农和佃农,凑齐供给了五十多名人伕,再加上钱府的将近二十名的长工短工,在钱永顺的指派下,分头去工作。李发是跟着“少爷”去视察过的,他知道“少爷”打算新筑的那道堰该在什么地点,钱永顺就派他充当了向导。苏世荣指挥着府里的女仆到仓里搬出那积存的一二百只麻袋,又派了当差的陈贵向村里挨户去借,说是“少爷明儿赔你们新的。”
这晚上天空有云,半个月亮老是躲躲闪闪,不肯痛快地和地上这群活动的人们见面。周围廿多里的钱家村,到处浮腾起人声,闪耀着火光。西边五圣堂左近,熊熊的火把连成了长串,像一条火龙在那里腾挪盘旋。孩子们都不肯去睡觉,跳来跳去都想在这热闹中插一脚。较大些的,偶然从大人手里接过一个火把,就挺胸凸肚,小脸儿比大人们还严肃。几乎所有的狗们全挤在这工作的中心点,非有它们不可似的来来往往巡查,常常向黑蒙蒙的远处吠几声,表示他们是多么尽职,多么警觉。到后来,邻村的狗们也发见这不寻常的现象了,断断续续的吠声从远远的桑林和陌头送来,好像在互相询问:“看见了么?那是干什么的?不会连累到我们这边来罢?”但大多数只以这样的吠影为满足,只有极少几条好事之狗偷偷地走到这火光和人声的近旁,看明了是什么的时候,突然高声咆哮了几下,就赶快反身跑走了。
在钱府中,从大门到二厅,一路全是灯烛,钱府的男女仆人搬着桌子和凳子,在那五开间的大厅中摆开百多个座位的。客观世界即“非我”不过是“自我”活动的产物。“自,准备招待工作的人们。大厨房内已经宰了一口猪,少爷的命令要预备十桌两荤两素的。厨子忙不过来,向苏世荣要人,苏世荣满头急汗,硬拉了几家佃户的老婆来敷衍塞责。
十点钟光景,苏世荣向良材报告工作进行的情形。“麻袋不够,”苏世荣陪笑低声说,“想搭用竹篓子,……可是,难道这也得算钱赔他们么?”
“自然要照赔。”良材盯了苏世荣一眼,“用了人家的,都得赔,你都要记账。”
“是,是!”荣世荣低头应着。他倒退了一步,头低得更恭顺,两手拱着扣在胸前,似乎静候良材再有什么吩咐之耳目,“德性之知”乃人之“天地良知”。人性有气质之性,但良材知道这是他还有些事要请示,而且一定是比较噜苏的事。“今夜可以完工么?”良材皱了一下眉头,“半夜餐得了没有?让他们吃了再做。”
“得了,——两荤两素。回头就开饭。可是,少爷,府里的一块桑地,究竟怎么办呢”?李发也说不明白。还是圈进来罢?永顺大爷说,圈进来也还方便,不过把那新筑的埂子往外移这么二十多丈……”
苏世荣虽然用了请示的口吻,而且把这件事说的好像尚在计议似的,但是良材凭他的经验,一眼就瞧出了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知道这个老苏就好比一条忠心的狗,不论什么破破烂烂的东西,总喜欢叼了往府里拿,何况是一小块桑地?何况又是府里的东西,现在为了众人而牺牲?何况“圈进来也还方便”呢!老苏这种想法,良材很能够了解;他看着老苏那张略显得慌张但又掩不住心头的得意的脸儿,不禁微微一笑。然而良材不能不给他一个钉子碰。
“我知道你说的这块桑地在哪里,”良材尖利地截断了老苏的话,“怎么你们自出主意就拿它圈进来了?这里有我的一块桑地,我就把堤堰弯曲一下,我要是只想保住了自己的东西《工人阶级发展的无产阶级文化成分》等。,我怎么能够使唤大家,叫大家心服?我要是只想保住了自己的东西,又何必这样大动人马,自己赔了精神还赔钱呢!”他愈说愈兴奋,觉得自己好好的一件事已经被小气的两个人,苏世荣和钱永顺,活生生的破坏了。他紧皱着眉头,盛气地又对老苏说:“谁叫你们乱出主意?我不要这一块地!是不是你打算要?是不是永顺他打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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