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蚀(81)

2025-10-10 评论

    为了要安排那些寄存在二房东家的什物,我在城里过了一夜;我用这理由请了一天假,也用这理由在舜英家过夜。
    “你卖掉了旧的,再买新的?”舜英听说我在处理我的“财产”,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也不过是这么打算罢哩!”我也含糊回答。
    实在说,我于此事,并无什么“打算”,也还是和那位二房东太太见面之后蓦地想出来的。也许是我的神经过敏,那时那位“好太太”见我又光顾了,而且说是来看看自己的东西,她那脸上的肥肉便叠起了不大自然的皱纹;我恐她生疑,赶忙扯谎给她解释道:“为的有一个朋友向我借几件去使用,……”
    “哦,可是你那朋友倒精明着!”肥脸上的皱纹依然有,但依我看来,皱的意义不相同了。
    “可不是!”我笑着,“人家都精明。回头我瞧,也许就让给他。”这时候,我又想到:要是拣几样放在我那位老乡的“寄售部”里,倒也是一个办法。这几天来,时时感到一个人手头没有一些防备意外的法币,总不大妙。
    于是我索性请二房东太太作顾问,拣这挑那的翻弄着那些东西,又商量该标它一个什么价。在这当儿,我就有意无意地问道:“没有人来找过我罢?”
    二房东太太把眼一瞪,过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这可怪了,”我心里寻思,“既然没人来过,上次我放在这里的胡诌的通信地址为什么又有人在用它?难道真有一个叫做‘韦敏’的?天下有这样巧事么?”
    “嗳,不是我留一个字条儿在这里么?”我换了方式再问。
    “噢,噢,那个,——有人来拿了去了。”
    “来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就是前次来过的那一位罢?”
    “那我可不知道。老妈子见了的……”房东气喘地说,她就要唤老妈子,我拦住了。反正是问不明白的,何必大惊小怪,引人注意。
    因为看到这一趟是白跑,而且也还不敢说我的身后已经完全没有“尾巴”,所以我又将计就计,把处理那些东西作为一桩正事办理。我拣出了若干不必需的,都拜托了我那老乡。
    等到一切都办妥,天已快黑,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早已过去,我只好到舜英那里借宿。
    但是后来就知道我这一次来的不巧,舜英那里有事。主人陪着什么客人躲在那间耳房里,这且不用说,就是那位主妇也不同往昔,一面和我应酬,一面心神不属。
    我也懒得管他们的闲帐,自顾在心里盘算:也许我留在二房东那里的字条落在别人的手里了,不然,何以我所接到的那封“无处投递”的信,笔迹是不认识的?但是,假定是别人得了去,而且有意来试探,那就写信好了,为什么要抄这么一段书?抄书之用意,显然是预防它不能到我手里,或者被人检查得。寄这段抄书的人,显然没有想到这是封“无处投递”的信,更不会料到虽则“无处投递”,还是要落到我手中。
    然而笔迹之不对,终使我不能宽心。只有一个解释:K或萍又把我这些事情对他们的“朋友”说了,而由“朋友”代笔,抄写了这一段书,——给我一个暗示。
    “刚刚吃过一次亏,还不悛戒!”我在心里这样说。“总喜欢和别人商量,——朋友,朋友,嘿,朋友出卖朋友的,还不多么!”这样想的时候,我的不安更加浓重起来了。……
    “去不去看电影?”忽然舜英悄悄地走到我跟前说,倒把我吓了一跳。我抬头一看,舜英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了。
    “上哪一家去呢?是一张好片子罢?”我不甚起劲地说。“当然是国泰啦。片子好不好,管它,反正是逛一下。”舜英说着,扯住了我就走。
    只有她和我两个去,我心里明白,这不是请我去看电影,这是嫌我在她家里碍了手脚。
    这引起了我的反感。本来我懒得管他们的闲帐,现在他们既然那么机密,我倒偏偏要设法刺探一下。略为盘算以后,我就用各种的话向舜英进攻起来。她不否认“今晚上家里有客,商量一点事情”;但当我的刺探触及那事情的性质的时候,她就像蜗牛似的缩了进去,只剩给我一个光滑滑的硬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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