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吟(179)

2025-10-10 评论


  “不要紧的,”朱大娘尽可能模仿普通话,想把道理讲清楚,以说服对方,“我们不要紧的,一个个都没有病,湿一点不怕。你腿痛,我知道,扯不得湿气的。跟我们换一下吧!老朱回来我就跟他讲。不怕,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老朱会同意的。”

  这一席纯朴感人的话,使许淑宜受到一种刺激,她好像回忆起什么来了。是什么呢?是过去见过的人还是曾经遇过的事?不知道,反正有一种旧情、旧景,值得缅怀的经历在活跃起来。也许是抗日时期的事吧?可又不像;也许是大军南下途中……?也不是。这位朱大娘是从未见过面的,她那别扭的语言是不常听到的,可她有一种力量能像无线电波一样传给许淑宜,使她产生感应,激动起来,振奋起来。她一把拉住朱大娘粗糙的手,嘴唇先翕动了几下才说出话来:

  “老嫂子,你真是个好人哪!”她失去控制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的人,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嫂子,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你这么好的人,真没有想到,真没有想到……”

  “不要紧的,同志,不要紧的,互相帮助啊!”

  “不!”许淑宜语气坚定地说,“老嫂子,不能这样做。你不要看错了,我们并不比你们高一等,我也是什么苦处都尝过的。我们的钢琴不能受潮,你们的竹片床也不能受潮。你放心,老嫂子,我们自己会解决的,现在潮湿,过几天就不潮湿了。”

  “还是换一下吧!”

  “不,不,不换,不能换。”

  当她们在说话的时候,那边房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了,窗框洗刷得现出油漆的本色来了,水泥地不但扫刮一净,而且被散石灰铺成洁白的了。一部分没有散团的石灰块堆在墙角,正在迅速吸收屋里的湿气,空气开始变得干燥了。司机战士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其余的人们正嗨哟嗨哟把钢琴抬进屋去。

  “战友们,大家辛苦了!”陈小炮像文化大革命初期在街头参加大辩论的勇士一样,站在矮凳子上发表演说,“今天的活儿干得很好!很漂亮!棒极了!我们战胜了困难,我们胜利了!”又突然改变腔调,“不过别骄傲,战斗还没有结束,大家不能松劲儿。我们还要把墙壁粉刷一遍,屋后要开一条沟,还够咱们干几天的。可是现在不能干了,肚子在闹饥荒,没劲儿了。大家很清楚,这个地方是没有饭吃的,各人回自己家去吧!义务劳动就是这样儿的,不管饭。喂!下午休息,明天来,不来的开除!”

  大家笑了。有人提出:

  “下午为什么不来?”

  “下午要做准备。”小炮说,“刷墙要不要技术的?还得拜师傅。开沟要不要工具?还得去借。砌沟要不要砖的?还得去偷。这些事儿我来办,需要有人帮忙的时候我会来叫的。走吧!别啰唆了!”

  像学校放午学一样,那些“战友们”一哄而散,蜂拥出门,各自回家去了。

  陈小炮往躺椅上一倒,跷着腿,嚷嚷起来:“湘湘,过来过来!”

  彭湘湘正在细心地洗手,不知有什么急事,来不及揩干便甩着水走过来。

  “干什么?”

  “现在该你伺候我们了!”

  “要我怎么伺候?”

  “你看,这里还有几个人没有走的,我、我哥哥、李小芽、妈妈,还有你自己,一共是五个人,得要吃饭。”

  “哪儿有饭吃啊?”

  “我不管,你去想办法,不给饭吃,咱就罢工。”

  许妈妈从朱大娘家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门口,见陈小炮叫叫喊喊,快活得要命,深受她的情绪感染,陪着孩子们笑起来。她提醒女儿说:“你不会到街上去买点包子来?”

  “哦!对了。”

  湘湘这才明白,赶忙擦干了手,找了一个塑料薄膜袋,对陈小炮说了一句玩笑话:“请首长等着,就来了。”便提步小跑买包子去了。

  画家陈小盔见眼下无事可做,又想起了他的业务,连忙打开画夹子,拿出铅笔来削。

  “你要画什么?”小炮问。

  “画速写。”

  “什么叫速写呀?”

  “速写就是……”陈小盔忙于做画前准备,已经无心说话了,“你不懂就别问。”

  李小芽对画夹子产生了好奇心,躬身站在陈小盔背后,仔细看他拿出每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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