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炮想到了一个主意:
“喂!哥哥,你会画人儿吗?”
“刚刚开始练人物速写。”
“画个美人儿好吗?”
“什么美人儿?”
“瞧!你背后有个美人儿,把她画下来。”
李小芽听说,马上害羞了,捧着脸跑到许妈妈身边去,把头埋在许妈妈怀里。
“画就画,”陈小盔摆好绘画纸说,“可她不让啊!”
“不让?看我的。”陈小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李小芽拖到自己怀里,抱住,“画吧!她愿意做怪样子你就给她画一个怪样子。”
“别动!别动!”画家喊着,就要动手了。
李小芽拼命地挣扎,但挣不脱陈小炮铁钳一般的双臂。
“这样的话,我只能画漫画了。”画家宣布一声,迅速抓特点,勾线条,行动很快。
大约不过两分钟,一幅漫画已经完成了。画家喊了声“好啦!”扔掉画夹子站起来,将他的杰作高高举过头顶,立刻引起了一阵大笑。画面上的美人儿仍是美人儿,不过进行了很大的夸张。睫毛相当于本来长度的五倍;眉毛像弯月儿,跟鬓角连到一起了;鼻尖本是稍有一点翘的,现在翘得又反常又极端可爱;因为正在生气,小嘴也翘起来,快要跟鼻尖相撞了。李小芽表示强烈抗议,企图把漫画抢过来,可她无论使多大的劲跳起来,也够不上陈小盔举着手的高度。
越是抢得认真便越是笑得厉害,连许妈妈都喘不过气来了。笑够了以后,许妈妈把李小芽拉到自己跟前问:
“孩子,你在这里玩得高兴,可你爸爸……”
“我爸爸的心情比以前好多了。”
“是吗?”
“真的。他现在有时还小声唱歌,唱抗战时候的歌。也不见他写什么东西了,好像是人家不叫他写了。很久没有对我讲过以前那些伤心话,也不提叛徒的事,只是要我多到外面去跑,多认识一些人,要我学会自己洗衣,自己做饭,还要参加劳动。今天我来这里搬家,我爸爸很高兴,催我快点走,还嫌我动作太慢。”
许淑宜在深深思考。陈小炮在躺椅上打磕睡。画家陈小盔则正在抓紧时机将妹妹的瞌睡姿势移到速写本上去。
彭湘湘提了一袋子吃的回来,是八分钱一个的叉烧包。开饭了。想问题的断了思路,画画的扔掉本子,打磕睡的早就醒了,饿坏了的人们争先恐后拿包子。
陈小炮又出了一个鬼点子。
“不行!”她夺掉湘湘手上的包子说,“你还得伺候伺候。”
“要我干什么?”
“给我们弹琴。我们一边吃包子,一边听音乐,好好儿享受享受。”
“没有曲子可弹。”
“怎么没有呢?琴谱那么多。”
“都是资产阶级的,不能弹,能弹的只有一个钢琴伴唱《红灯记》。”
“不要不要不要,听腻了。”
“孩子,”许淑宜插话,“要弹就弹《红灯记》,要不就不弹,免得惹麻烦。”
“妈妈,”陈小炮站起来说,“您已经麻烦到这个地步了,再来点麻烦又怎么样呢?还叫您搬家?不怕!湘湘,弹洋玩意儿。”
“只有练习曲。”
“练习曲也行。”
彭湘湘迟疑着开了锁,掀开琴盖,把琴谱搬过来挑选,忽然发现其中一本薄琴谱,高兴起来。
“有了!”她说,“这儿有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列宁在世的时候,有段时间每天早晨必须听一次。虽然也是资产阶级音乐家的作品,但列宁喜欢的我们就有理由,谁反对,可以跟他辩论。”
“好!好!最好了!”陈小炮说,“你变聪明了。咱们就弹这个,弹响一点,看他们怎么的。”
湘湘把琴谱搁上,揉着手指说:“过去练过,很久没有弹了,有点啃不下来呀!”
“不要紧。”陈小炮给她打气,“弹错了没有关系,只要情绪好,快一些,对付不了的地方就混过去。”
《热情奏鸣曲》的旋律恰同苏东坡的散文,不择地而出,滔滔汩汩,如万斛泉流涌来,随心适意,奔放无羁。音珠儿成串地四散飞溅,像畅雨浇身。房子太小,装不下,破窗而出,夺门而出,声浪闪着光芒,撼醒了荒僻的山脚,冲破周围的沉闷低空。旋律在唱:
我们心地光明,我们是强者,我们热爱生活,像破土而出的野艾蒿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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