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还不到七点半钟就全团集合齐了,大多数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想尽早了解宣传队的真实来意,看看与自己何关。也有少数人是预先交过底的,他们都表现得很平静。七点三十分,保卫部长领着江主任来了。江主任动作潇洒,笑容可掬,他不让喊“起立”的口令,也谢绝给他泡茶,讲台后面有藤椅他也不坐,在台前走来走去,边走边讲。
“同志们,”他正一正眼镜说,“兵团党委的决定大家已经知道了。党委下了决心,要把文工团的问题解决好,我相信绝大多数同志是拥护的。文化大革命已经搞了两年多,就全国范围来说,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我们文工团的运动在某些方面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兵团党委决定派联合宣传队到文工团来,是为了帮助大家总结经验,找出问题,促进革命大联合,进一步发展大好形势。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政治部的保卫部张部长,大家认识吗?好,他就是联合宣传队的负责人,是兵团党委直接委派的,他代表党委来和同志们一起工作。具体做法,请张部长跟大家谈,我还要赶去参加一个会议,不多讲了。好吧!再见!”
江主任匆匆来到,匆匆演讲,匆匆离开。那么轻松,那么友好,那么随随便便。这使得原来有些精神紧张的人松了一口气,会场气氛趋向正常了。接着是张部长讲话,有些人根本没有认真听,以为反正是老一套的道理,谁都能说得出来。不料张部长说着说着,口气强硬起来,嗓门大起来,所说的内容也越来越耸人听闻了,全场屏住了呼吸。
“……我是保卫部长。”他瞪起眼睛说,“党委为什么叫我来,你们知道吗?保卫部就是对敌斗争部,没有敌情是不会叫我来的……”
赵大明在想:“早就知道来者不善,果然是这样。那么敌情在哪里呢?会不会轮到我的头上?要仔细从他的话里听出话来。”
“部队不是生活在真空,部队的‘四大’单位阶级斗争很激烈。”张部长腔调越来越高,“谁敢保证我们这里没有特务?谁敢说我们文工团没有新生的反革命分子?不能麻痹大意,高枕无忧,敌人很可能就睡在你身边,你还在称他做同志。”
“显然,”赵大明想,“这回挨整的既不是走资派,也不是叛徒,而是‘同志’,要在同志当中找出人来整,要当心点儿。”
“……你们还记得冲击政治部大院的事吗?地方上那些人是怎么来的?那里面有些什么人?我们保卫部不是吃闲饭的。”
赵大明暗自庆幸:“还好,我一直是反对地方来支援的,这件事轮不到我的头上。”不过,他担心着范子愚,调头望了一眼,见范子愚脸色像猪肝。
“……把彭其抢到一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单位去。你们知道吗?那个单位尽是牛鬼蛇神,已经把我们军内斗争的情况送到台湾去了。难道我们这里没有内线吗?为什么偏要把彭其关到那里去?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赵大明吃了一惊,心想:怎么把这个问题也提出来呢?那次绑架事件不是江醉章直接指使的吗?邬中是主要策划人之一,他要不要受到审查呢?可他们都是最新提拔的领导干部,一个是政治部主任,一个是党委办公室主任,谁也惹不了他们。是不是斗争形势发生了变化?陈政委因为受到林彪的接见而产生了勇气,要把江醉章、邬中这些人整一整?不大可能,陈政委没有这样的胆量,他明知江醉章背景很深,是惹不得的。看起来,还是要整文工团。江醉章虽然暗中指使了绑架事件,但他并没有说要把人关到植物研究所去。与研究所的造反派发生联系的人是范子愚,又是范子愚!
“……有人背着领导,瞒着群众,私自跑到北京去,在那里搞了什么鬼,你们知道吗?口里说的是革命,实际干的是反革命,与反革命勾勾搭搭。”
赵大明感到全身一麻,想道:“来了,轮到我头上了。在北京与反革命勾勾搭搭的是谁?这可不是范子愚了。是我,我跟彭其勾搭,我父亲与他勾搭。糟糕!糟糕!大难临头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自从范子愚劫持彭其没有成功,连夜从赵家出走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的事他全都不知道了,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旁人知道,怎么会暴露赵大明与彭其勾勾搭搭的内幕呢?难道自己的父亲告密了?绝无可能。至于父亲反对范子愚把彭其劫走,及时将他送进医院治疗,这对江醉章他们并没有坏处。相反,如果让彭其又落到文工团造反派之手,江醉章是不会放心的,他早就对范子愚怀有戒心,这是事实。到底怎么回事呢?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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