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吟(49)

2025-10-10 评论


  夜已深沉,微风习习,南方这说不上寒冷的初春是可以当作秋天看待的,这时在野地里散散步,比总是关在房子里要好。司令员这个小院子,虽然不过几亩见方,但比起办公室和走廊来,还是要宽大多了。他在房前的那片地方转来转去,时而看看正在站岗的是哪一个战士,时而去听听警卫班宿舍里的鼾声,时而又独自想想问题,心里念道:

  “也会有人来关心我这个老头子吗?”

  忽而又记起了那个正在吃面条的战士,漫步来到他窗前,探头望了一下。战士发现司令员又来了,忙把门拉开。

  “吃完了吗?”他走进来。

  “吃完了。”

  “够不够?”

  “吃得很饱。”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春喜。”

  “十九岁了?”司令员端详他一阵,揣摩着问。

  “是的,首长,我十九岁。”

  “你好像是湖南人?”

  “我家里在湖南浏阳县。”

  “哦!我们是同乡。”

  “您也是浏阳人?”战士改用浏阳土话。

  “唔。”司令员点头,看了看表,“你快睡觉吧!年轻人爱睡。”说完站起来要走。

  “我不能睡,”战士心情沉重地说,“还要写检查。”

  “写了几个字没有?”

  “刚开个头。”

  “拿给我看看。”

  杨春喜战战兢兢地把他那张仅仅抄了一条语录的检查草稿递给司令员。司令员接过来凑到电灯底下,拿得离眼睛两尺远,看了一下说:

  “字还写得可以。”讲完就把那张纸装进自己衣袋里,“算了!写这么多就够了。你睡觉吧!明天我叫你们指导员来把你领回去,没有事了,你不要害怕,放心睡觉,听见吗?”

  杨春喜连“听见了”这简单的三个字都说不出来,咽喉被一种什么东西哽住了,只是深深地点了两下头。

  司令员向小楼走去,后面的战士望着他,联想起自己的父亲。

  此时,老头子在想:“你可以放心睡觉了,我还不可以呢!”

 
  门诊部治疗室灯光透亮,刘絮云坐在堆满注射器械的方桌一边埋头做算术。她的面前摆着一本《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书页翻开了,上面画满了红杠。右侧还有一本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依照日记的格式注明着每一段小字是哪年哪月哪日写的。这是她的学习心得笔记。细看文字,发现心得部分比抄书的部分少得多。她在认真计算今天写的字数,每行二十三个字,共有四十四行,用乘法一运算,得数是一千零一十二个字。这太少了,还需要写多少才行呢?她的总计划是每月要写五万字,三天就应有五千字,每天需写上近一千七百字才行。一千七百减去已写的一千零一十二,尚有六百来个字的任务没有完成。六百除以二十三,得数二十六点五。行了,今天晚上还写二十七行便超额完成任务了。坚持照此下去,每月五万,一年便可以写成六十万字的心得笔记。数字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检验你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态度如何,心得笔记最具雄辩的力量。不久前,由江部长倡议、宣传部主办的一个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事迹展览会上,有一个在油库执勤的战士,由于学习时间充裕,自文化大革命开始以来,已写了二十万字的心得笔记。全部在展览会上摆出来。个别的警句还用美术字抄录在展览牌上,供参观者学习。据说那个战士现在已经破格提拔为指导员。刘絮云想:“我只要像现在这样坚持下去,一年以后,我的成绩肯定会超过他。”

  有人推门进来,吓得她把那张写满了演算数字的处方笺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再回头去看,原来是邬中来了。

  “写什么?看我一来就那么紧张。”邬中逼近她说。

  “给别人写情书。”

  “看看。”丈夫伸出手来。

  “不给你看又怎么样呢?”

  “看看嘛!”

  刘絮云轻蔑地哼了一声,将纸团照着丈夫脸上掷去:“醋罐子,看吧!”

  纸团落在地下,邬中拾起来打开一看,先是不明白,后来见她桌上摆着心得笔记本,便恍然大悟,将纸团扔进清洁捅里,提起了正事。

  “里间有人吗?”他指着用白绸六折屏围着的治疗室里间小声问道。

  “没有,怎么?”刘絮云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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