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同志无可奈何地说:“碰上了你这号的刁人有啥办法?怪不得人家说十个麻子九个坏,一个不坏是无赖!”
“随您怎么说吧,反正这块形势就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干不干都随你。”麻叔笑嘻嘻地说着,把手腕子夸张地举到耳边听着,说:“好听好听,果然是好听,一股子钢声铜音儿!”
老董同志说:“你把表给我!”
麻叔瞪着小眼,说:“您有什么凭据说这表是您的?您说它是您的,但您能叫应它吗?您叫它一声,如果它答应了,我就还给您!”
老董同志恼怒地说:“今日我真他妈地倒了霉,碰上了你这块滚刀肉!好吧,我阉,阉完了牛(6),连你这个王八蛋也阉了!”
麻叔说:“阉我就不用您老人家动手了,去年春天我就让公社医院的快刀刘给阉了。”
老董同志摸出刀子,说:“麻子,咱把丑话说到前头,这头牛(6)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要负完全彻底的责任!”
麻叔说:“有个屁的三长两短?那玩艺儿本来就是多余之物!”
老董同志扬起脸,对我们说:“广大的贫下中农同志们作证,我本来不想阉,是麻子硬逼着我阉的……”
麻叔说:“好好好,是我逼着你阉的,出了事我承担责任。”
老董同志说:“那好,你说话可要给话做主。”
麻叔说:“老先生,您就别啰嗦了!”
老董同志看看双脊,双脊也斜着眼睛看他。老董同志伸着手刚想往它尾后靠,它甩了一下尾巴就转到了杜大爷背后。杜大爷急忙转到它的头前,它一甩尾巴又转到了杜大爷背后。杜大爷说:“这东西,成了精了!”
老董同志看看麻叔,说:“怎么样?麻子,不是我不想干。”
麻叔说:“看刚才那个吹劲儿,好像连老虎都能骟了,弄了半天连个小公牛(6)都治不了!把刀子给我,您到一边歇着,看我这个没上过兽医大学的老农民把它阉了!
您哪,白拿了国家的工资!”
老董同志脸涨得青紫,说:“麻子,你真是狗眼看人低!老董我今天不阉了它我就头朝下走回公社!”
麻叔说:“您可别吹这个牛(6)!”
老董同志也不说话,弯下腰就往双脊尾后靠。它不等老董靠到位,就飞快地闪了。老董跟着它转,它就绕着杜大爷转。牛(6)缰绳在杜大爷腰上缠了三圈,转不动了。
杜大爷鬼叫:“毁了我啦……毁了我啦……”
老董趁着机会,将双手伸进了双脊后腿间,刚要下手,小肚子就挨了双脊一蹄子。老董同志叫了一声娘,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后双脊又反着转回来,尾巴梢子抡起来,扫掉了老董同志的眼镜。老董同志毕竟是常年跟牛(6)打交道的,知道保护自己,当下也顾不了眼镜,一个滚儿就到了安全地带。麻叔冲上去,将老董同志的眼镜抢了出来。几个人上去,将老董同志扶到小季家山墙根上坐定。老董同志小脸蜡黄,憋出了一脑门子绿豆汗。麻叔关切地问:“老董同志,不要紧吧?没伤着要害吧?”
老董同志不说话,好像连气儿也不敢喘,憋了半天,才哭咧咧地说:“麻子,我日你老娘!”
麻叔充满歉意地说:“真是对不住您,老董同志。不阉了,不阉了,走,到我家去,知道您要来,我让老婆用地瓜干子换了两斤白酒。”
老董同志看样子痛得轻点了,他从衣兜里摸出了半包揉得窝窝囊囊的烟,捏出一支,战战抖抖地划火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憋了足有一分钟才把吸进去的烟从鼻孔里喷出来。
“真是对不住您,老董同志,”麻叔将黑边眼镜放在自己裤头边上擦擦,给老董同志戴上,然后摘下手表,摸出钥匙,说:“这个还给您。”
老董同志一摆手,没接手表和钥匙,人却忽地站了起来。
“哟哈,生气了?跟您闹着玩呢。”麻叔道:“走吧走吧,到我家喝酒去。”
麻叔说着,就去牵老董同志的手,同时回头吩咐杜大爷,“老杜,你把牛(6)拉回去吧广然后又对我说:“罗汉,把那四个牛(6)蛋子捡起来,送到我家,交给你婶子,让她炒了给我们下酒。记住,让她把里边的臊筋儿先剔了,否则没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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