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忠良说:“爹,她……我不打……”
国支书说:“你不是我的种,早知你这么窝囊,还不如一生下来时放尿罐里淹死你……”
方碧玉说:“国忠良,你打吧!”
她把头伸到他的面前。
国忠良捂着头蹲下,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国支书从民兵手里夺过一条棍子,一棍打到方碧玉的腰上。她一声没吭,摇摇晃晃地跌倒了。
国支书扔下棍气咻咻走了。
国忠良也被民兵拖走了。
好多人说这个大个子男人真窝囊。
江大田把方碧玉扶起来。
江大田喊:“李志高!李志高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李志高。
他坐在18号垛旁的一捆苇席上抱着头哭,孙红花站在旁边,轻言曼语地劝他。她手里捏着一方小手绢,双眼红红的,好像也哭过了。
我说:“李志高,你怎么躲起来了?方碧玉被他公公打倒了。”
孙红花瞪着眼对我说:
“你吵嚷什么?没看到他在哭吗?”
我骂道:“操你们的娘,哭什么,他也没挨打!”
“他心里比挨打还难过。”孙红花说着,掏出一条花手绢给李志高擦眼泪。李志高拨开孙红花的手,响亮地擤了擤鼻涕,问我:“兄弟,方碧玉怎样了?”
我说:“你还好意思问!她的腰被国家良打断了!”
李志高猛地站起来,脸色灰白,眼睛直直的像个痴人一样。呆了一会,泪水从他的眼里沁出来,他用手啪啪地抽着自己的脸,说:
“我混蛋呀我混蛋呀!”
孙红花搂住他的胳膊,哭着劝:
“别打了呀,别糟蹋自己!”
他推开孙红花,大声嘶叫着:
“别拦我!别拦我!我好汉做事好汉当!我要去找国忠良,替方碧玉报仇!”
孙红花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
“不能啊你不能去……他们一群人,拿着绳子拿着棍……你一个秀才,怎么能打过他们……”
李志高头发凌乱,遮住了额头,发疯一样地晃动着身体,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孙红花的羁绊,拖拖拉拉来到井边。刚看完一场热闹的临时工们,听到动静,又蜂拥到这边来看热闹。
李志高更来了劲,不但肩摇脚踢,甚至张嘴去咬孙红花的手。孙红花大叫着:
“你咬吧,狠心的,你咬吧,咬死我我也不会松手……”
江大田用冰凉的刀背拍了拍孙红花的头,冷冷地说:
“小姐,松手吧,让他去,他应该去。”
孙红花被那冰凉一压,脖子一搐,胳膊松开。李志高呆呆立着,像只斗败的公鸡,说:
“我李志高其实配不上方碧玉,方碧玉,我死了后,你该嫁谁就嫁谁去吧!”
说完后跑上井台,像宣誓一样说:
“爹呀,娘呀,我可是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江大田一把扯住他,说:
“伙计,你别糟蹋我了,你跳下去,我们捞上你来,你没事了,我可来事了,淘井!想死还不容易,跳楼、摸电、拿菜刀抹脖子,千万别跳井,全厂几百口子人,还要吃这井里的水呢。”
孙红花无畏地抱住李志高,说:
“你跳井我跟着,反正我也是你的人了!”
孙红花这最后的表白把我打懵了。 李志高和孙红花双双调走了。李调到公社通讯报道组,孙调到公社妇联。
这一天方碧玉躲在她的三层铺上放声大哭,还用拳头不停地捶打墙壁。
我把自己的铺盖搬到李志高腾出来、原本属于我的铺位上。看着墙壁上那些李志高留下的痕迹,听着方碧玉嘶哑的哭叫,我的泪水一串串流到嘴里。
我敲着墙壁酸涩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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