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很了解她。”
“相信我,林达不会伤害你的,她早已断了做谁妻子的愿望。你爱她吗?不要你娶她。”
“……”
“她很爱你。”
“……”
“她真的很爱你。有一次她跟我说,每次你走时,她都要守在窗前,等着你走出楼道,走进她视线,然后望着你离去。”
我觉得我精神要崩溃了。我求她别说这些。我说我们再打个电话问问看,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她掏出传呼机看了看,说林达醒来她爸会打传呼告诉她的,说是这么说,但她也同意打电话看看。我们走到电话机边,她似乎有点害怕拨电话,跟我报了一个电话号。我拨通电话,听到对方接话后把话机扣在她耳朵上。她只喂了一声,然后就一直在听。我看她拿话机的手在虚弱地抖。挂掉电话,她什么也不说,我也不问,两个人默默地站着。突然,我听到一个要哭的声音。
“她爸说林达的心跳在减弱,这样下去……她爸说,如果老是这样……林达,你醒醒吧,你快醒过来吧……”
说着她蹲在地上,捂住脸哭了,指缝间流出泪水。
六
你会去看她吗?
这是张莉跟我分手时丢给我的问题。
然后的整个晚上,我脑袋里塞满了张莉的这个声音,我也不断问自己,我该不该去看她,要去的话又该如何找托辞,什么样的托辞是最无可挑剔的?我是个胆小又虚弱的人,现在我可以这样说了,因为当我面对这些问题时,我心里头挤满了莫名的惧怕和忧虑,家里的,单位的,西宁的,我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我随时可能对付不了的疑问和危险。如果没有九寨沟之行,我的处境可能要好得多,但现在已没有这个如果,我又要出门,理由在哪里?资费又在哪里?还有,去了以后我又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林达家人?这些问题像绳索一样捆在我身上,我感到浑身不舒服,双腿发软,一种盲目的内疚,一种过度的期望纠缠着我,折磨着我,使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天刚发亮,我来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火车站,立在进站口,望着一个个持票入站的背影久久发呆。这时候,我强烈地感到我是多么想出发,多么想看见林达。一刻钟后,我手里捏着赴西宁的火车票,离开了火车站。
火车是晚上6点钟的。上午我到单位请了假,下午我傻乎乎地去转悠了两家医院,想看看有没有类似林达这种病例,有的话也许可以了解点什么,结果一无所获。我甚至连去哪个科室打问都不知道,楼上楼下窜了几个病区,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垂危病人要死的模样,心里更是惶惶不安,最后我几乎是逃走的。
从医院出来,在乱糟糟的光华路上,我不经意看见一家网吧,突然想也许网上会有这种病例,便回到家里,上了网。先分头打开了几个聊天室,把有关林达的情况敲在电脑上,撂在那,回头我又进行了几个关键词的搜索。不知是我的问题还是网站的问题,搜索到的东西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就是洋洋几十万字,根本无法看。这样,我又回去聊天室,看有没有谁给我留下什么。在“新浪”网聊天室里,我看到一个署名浙江二医大附院的叫海潮的人给我留着了这样的言:
你所说的病例七年前我在北京协和医院“读研”时碰到过一例,是铁路文工团的一位舞蹈演员,也是个女的。据我所知,她是13岁那年首次发病的,后来断断续续地发作,到我见到她时已19岁,六年中先后发病11次(发现的)。她发病的症状和你朋友几乎一样,那一次我亲眼看见的,看上去跟昏睡没有两样,呼吸、心跳都是正常的。听她家人说,以前她发病时用不了多久,快则几分钟,慢则十几分钟也就苏醒了。但我见到的那次时间比较长,送来医院时昏迷已有半个小时,不过到医院后不久,还没等我们给她做什么检查,她自己就醒了。我们给她做各种检查,发现她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她自己也谈不出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和异常。奇怪的是,从她已有的11次发病的记录看,有7次是在表演或者排练中,有2次是在户外剧烈运动时,有1次是在负重上楼时,另有1次是在桑拿室里。除在桑拿室那次是在冬天外,其他几次发病时间都在夏天或者天气比较热的时候,而且每一次发病时她身体都是大汗淋漓的。这不禁使人怀疑她的发病可能跟身体的热度有关系。在她家人允许下,我们对她进行了一次试验,让她在大热天去洗了个桑拿,结果就昏倒在蒸气房里(第七分钟时)。更有意思的是,当我们将她置于冷水池后,不出一分钟她又醒了,很灵验的。这足以证明她的昏、醒跟身体热度有着密切关系。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神秘的病,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导师都是闻所未闻的。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再没有遇到过类似的病人,哪怕是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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